頓了頓,她瞥眼看到李思清手裡的保溫杯,轉頭對傭人道:
“怎麼不給兩位上茶?”
高進良有些訕訕,畢竟他是粗疏老爺們兒,沒有這等心思。
下面的傭人應了聲,很快,託著紫砂茶壺並三個茶杯,另一隻手提著一瓶開水,躡步上前,擱在涼亭中間的梨木小方桌上。
先是把紫砂壺衝了一遍,倒掉的開水順著梨木桌的水槽流下去(這桌子下面是接下水管的,專用來喝茶的),把茶葉燙了一道,澆在倒扣的茶杯上,一洗,用抹布一擦,汙水又流進了下水口。第三道茶湯入杯,澄黃透亮,傭人把兩杯茶奉到高進良和李思清手裡。
李思清抱著茶杯呵呵一樂,道:“在你們莊上,哪怕是看人沖茶,也是一樁享受。”
俞老太太端起自己的茶杯,皺著眉看著裡面澄澈的茶湯,皺起了眉頭。
“把成管家叫過來。”
傭人馬上小步快跑去叫人去了,李思清聽高進良的語氣,感覺不是什麼好事,也不敢多問。
不一會兒,成管家過來了,叫了太奶奶、高老和李先生,低眉順首地站在那裡。
俞老太太溫言道:“成管家,這茶是你什麼時候買的?”
成管家低頭:“是新近去香茗居採購的。”
“那我問你,以前這六安瓜片,都是用的內山一等提片,怎麼我喝這一盞茶,卻是梅片呢?”
成管家微微抬眉:“是嗎?這我倒是沒注意區別。”
老太太的臉色頓時低沉了下來。
“成東,內山、外山我嘗不出來,提片、梅片還是分得清的,你講,為什麼這盞茶是梅片?”
這壺茶是華國十大名茶之一的六安瓜片,六安瓜片按照品相,等次不同,價格差別也不小。
穀雨前採的茶,品質最優,被稱為“提片”;其後採的都稱為“瓜片”。
提片和瓜片區別大有不同,提片數量稀少,因此價格頗高,而瓜片是大宗品,質量一般,就沒那個價格了。
至於老太太說的“梅片”,是指梅雨季節採摘下來的茶葉,品質粗老,最為一般,價格和提片天差地別。
成管家一直負責茶葉的採購,按理說不應該分不出區別,老太太是擔心他以次充好,貪墨了陸家的經費。
成管家一聽,知道瞞不住,只能硬著頭皮說:
“太奶奶,是您說的莊上要縮減經費,不是辦不到,實在是東邊拆了西邊漏,這茶葉上只能委屈一點,誰知道您一嘗就嚐出來了。”
俞淑寧一聽,心裡就明白了。
剛才成管家不是刻意隱瞞,是當著李思清的面,怕在外人面前丟份,才假裝不知。
只是自己沒往那個方面想。
想到這裡,她也頗為無奈,道:
“雖說現在確實是能省則省,可過日子,過一天要是一天的樣子,怎麼能湊合呢?好好的瓜片換成梅片,不如不喝茶好了。”
成管家額頭流汗:“您老教訓得是。”
“家裡還有別的茶嗎?”
“沒有了,這樣的梅片還買了十來罐,您看我是拿去退了?”
俞淑寧皺眉揮了揮手,說:
“那種丟人事就不要做了。既然買了,便講究喝吧,浪費東西的事情咱們也不能做。”
教訓完了成管家,太奶奶回頭對李思清道:“李先生,底下的人不懂事,讓您見笑了。”
李思清擺手道:“沒事的太奶奶,我這人不懂茶,都喝不出什麼分別,都是一樣好喝。”
三人正說話間,忽然聽得隔著一樹的不遠處露臺,飄過來一陣小提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