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她現在很能和陳涯共情,可她現在覺得,這未免有些太極端了。
“那他真的這樣做了嗎?”
陳池想了想,道:“我想,就算一開始他心裡還把大哥當父親,等大哥離婚,又和陸瑞香姐姐再婚後,他們這個家庭就已經名存實亡了。”
陸清璇注意到一個細節,陳池口中的“嫂子”,依然是陳涯的生母,而她把陸瑞香叫做“姐姐”。
可見在她心裡,對於這個後來的“大嫂”,儘管已經過去十多年了,在她心中的分量,還是不如以前那位。
“大哥打工頭三年,只回去過一次,”陳池說,“回去的那一次,就是為了和大嫂辦離婚證。
“那次我很擔心,也一起回去了。我本來以為,陳涯會和大哥大吵一架,但是他沒有。
“他只是冷冷站在一旁看著,看著大哥翻箱倒櫃找結婚證,好像早已料到會有這麼一天。
“大哥找到結婚證後,看到站在一旁的陳涯,想要去摸他的頭,卻被他走開了。這讓大哥有點尷尬。
“大哥突然對他說:‘其實一開始,我是想把你帶到京城去的,而且現在也還是覺得,你可能更適合京城,但陳海那孩子太賊了,他生怕我把他丟在這裡,把你帶走。所以他死活都不回來。’
‘你比陳海聰明,但是沒有陳海雞賊。雞賊和聰明不一樣,聰明的人是想什麼問題都能想通,但雞賊的人更善於抓住機會。’
‘京城就是一個逼著人雞賊的地方。想要在京城生存,就要善於抓住機會,因為機會有限,你沒有把握住,別人就會搶走你的機會,並且把你踩下去,直到踩死為止,讓你永遠都不會跟他來爭。’
‘我知道你可能會恨我,但是對不起,我其實沒得選。沒辦法,這就是京城的生存法則。’
“大哥說完後,陳涯當時的臉,我現在還歷歷在目,他既不是一臉迷茫,也不是悲痛傷心,他的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
“他特別冷靜地對大哥說:‘所以你覺得,陳海去了京城,就一定會更有出息,註定出人頭地?’
“大哥聽了這個問題很尷尬,因為對於所有人來說,這都是常識,只要能留在京城,教育、醫療、各種資源,都會比農村好上百倍、上千倍。
“他說:‘你以後也會來大城市,所有人最後都會來大城市。我只是想讓你記住,在京城,你還有一個家。我是來給你們打頭陣的。’
“陳涯搖了搖頭,語氣依舊很平靜地說:
“‘你如果沒得選,比你更沒得選的,是我媽;比京城更沒得選的是農村。因為根本沒有人在意農村有沒有得選,沒人給他們選擇的機會。’
“‘你的所作所為,並算不上什麼惡貫滿盈,我媽的遭遇也並不稀有,反而很普遍。只要留在這裡,就註定悲劇,只是悲劇形式不同。’
“‘城鄉差距,貧富差距,只要社會依然撕裂,你們的悲劇就不會停止,你只不過是把我們註定的悲劇,固定成了一種形式而已。’
“‘但是十年之後,你會非常後悔今天的決定。’”
陳池的故事講得活靈活現,陸清璇完全聽進去了,感覺一幅幅畫面好像就出現在自己眼前似的。
她深吸一口氣,道:“後來呢?他不是給你打過5萬塊錢嗎?你有沒有問他是怎麼賺到的?”
陳池接著說道:“我當時已經知道,陳涯賺到不少錢了,但我大哥對於他的這番話一直耿耿於懷,如果我告訴他,陳涯已經賺了不少錢,他肯定更不好受,所以我沒跟他講。”
陸清璇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道:“所以,陳涯之前說賺錢不重要,重要的是家人在一起,還說叔叔之後會後悔,都是基於他已經賺到不少錢講的?”
陳池道:“現在看來是這樣。”
陸清璇搖了搖頭,說:“可惜,對於叔叔來說,不管陳涯賺到多少錢,可能都比不上京城這邊吧,畢竟,他可是入贅到了陸家。”
她不由得將自己代入了幼小年紀的陳涯。
她想象著,小陳涯如何在昏暗的燈光下奮筆疾書,努力寫著,就為了賺到錢,挽回自己的父親。
只可惜,他的對手是陸家。他可能會賺到幾十萬,甚至上百萬,但是這點錢在陸家的地位面前,根本不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