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上次我來神將府送還玉佩,也是在這廳裡,小蝶端上來的是一杯上等猴魁,我也只是抿了一口。
姬夫人的驚詫或許是以為我不喝猴魁,怎麼也不愛這等普通人窮極一生也難以品上一口的名貴?
其實她哪裡知道,我沒有貪嘴多品幾口名貴的雀舌,僅僅是我不想喝多了中途如廁,給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神將府連廊九轉曲折,我若是在府裡半天轉不出來,明天怕是又得成為桃柳巷男女老幼嘲笑的物件,市井百姓的臉變得有多快,我現在可謂門清。
待身著華服的姬夫人在一位頭髮花白的嬤嬤攙扶落座,我起身向她行了一禮。
“見過夫人!”
我是讀書人,在鄂州造冊中有學籍,雖算不得功名,但僅憑這一點,我可以不向任何官吏屈膝,這個規矩從太祖時起就已立下,是天下人讀書人至今都引以為傲,苦讀奮進之源。
所謂天子門生,就是那些獲得入冊資格的讀書人,只跪天地君親師,這是讀書人的特權。
姬夫人款款入座,頭頂之上的鳳釵飾品發出一陣叮鈴鈴的悅耳響聲,她神情平靜道:“洛河沿岸的垂柳我會安排人重新栽培上,小兒不甚安分,我已安排家中老奴,帶著他周遊列國,歷練歷練......這些事你覺得可妥?”
姬夫人本沒有向我徵詢的必要,既然她發問了,我怎麼也得回應一聲,否則缺了禮數。
我的回答簡短而恭敬,我微點腦袋道:“夫人的安排自然是公正合理,您不需要向我徵詢。”
姬夫人端著杯盞的手在半空中轉動了一下,抬眼斜瞥了我一眼,想是在觀察我的表情。
“你倒京都有多少日子了?”
我老實回覆:“兩月有餘。”
姬夫人抬起頭,一雙靈慧清亮的眸子始終匯聚在我的身上,大概是在回憶兩個月以前見到我時的場景,比起第一次在這裡與我交談,那時的她趾高氣揚到了極點,說話的態度與今日相比,判若兩人。
“夫人今日勞師動眾喊我來府,並非只為給我一個公道吧?”
我的話直接把姬夫人給怔住了。
平日她是府裡說一不二的家主,端著一副不近人情的冷漠,府中婢女下人都怕她,沒人敢用這種語氣跟她說話,想是我膽子變大了,也出乎她的意料。
沒等姬夫人回神,我又問了句:“近日京都百姓傳頌我詩會那晚寫得幾首詩詞,也是夫人暗中出力的吧?”
姬夫人冷冷地看向我,紅潤抿了一口手中的茶杯,看不出任何情緒道:“公望那孩子從小嬌慣得有些過分,所以處事霸道了些......才華憑的是真才實學,那名本就是你該得的。”
其實這名我根本不需要,也不感興趣,在洛陽這種地方,才名絲毫不頂拳頭管用,實力終究才是混跡江湖的唯一準則,其他不過錦上添花罷了。
“您不必責怪公子,況且之前的事我也沒有記在心上。”
我替王公望美言,不是為了博取姬夫人的好感,而是覺得沒有必要,冤冤相報只會加劇我和他之間的矛盾。
姬夫人閱人無數,洞察人心思不過是一個眼神的事,她衝我擺了擺手:“此事作罷,我們休要繼續再提,我既然做出了決定,就不會輕易更改。”
我點點頭,很合時宜地閉上嘴。
聰明的女人知道什麼是分寸,又懂得恰如其分的切入話題,姬夫人見我沉默,又順了些壓抑的情緒,這時終於開啟了話茬。
“老太爺走得早,沒能看到蠻夷被我夫君將他們趕回大漠就嚥了氣,介於這種情況,有些事情我們還是得聊明白了。”
姬夫人低估了我的心思,也小瞧了我的心胸,我其實並不需要一個交代,他處不處置自己的兒子我一點不關心,有關祖父與神將府定下的婚約,我也是數月前退還玉佩才知曉此事,更沒有對此抱有任何幻想。
“還有什麼可聊的?”
上次登門還玉佩,我已表明的自己的態度,對於神將府的高枝,我從來打算攀過,更沒有藉此與姬夫人談條件。
“聰明人不應該問這樣的問題。”姬夫人緊繃著的冷臉露出幾分笑容,可惜是冷笑,我從笑容裡只看到了輕蔑。
“你有什麼條件咱們可以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