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可的話徹底超出了我的想象。
田北對我來說是恩人，我剛來A市上學的時候也試過幾個兼職，但都因為我奇怪的表現和性格沒有繼續下去，有一天突然下雨，我無意間走進田北雜貨躲雨，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這個並不友好的老爺子，雨下了差不多半個小時，他自始至終都沒有和我說一句話，也沒有趕我出去的意思，臨走時我向他道謝，他也只是輕輕的哼了一聲。
第二天，我抱著試一試的想法來問他這裡需不需要兼職，他終於抬起眼睛瞟了我一眼，從抽屜裡拿出一個本子甩到我面前。
“隨便寫點什麼。”這是老頭兒給我說的第一句話。
我有點不知所措，如果這算面試，也太隨便了點，猶豫了一下，還是拿出隨身的鋼筆，在本上寫下了最近看到的詩句：
“精衛銜微木，將以填滄海。刑天舞干鏚，猛志固常在。
同物既無慮，化去不復悔。徒設在昔心，良辰詎可待。”
剛寫完，老頭兒就把本子從我手中抽走，看完之後從頭到腳打量了我一番，“想來的話，明天下午六點來上班，晚班。”
第二天我再一次來到田北雜貨的時候，老頭兒給了我一把鑰匙，指了指庫房，“你晚上就睡那兒，店裡只收現金，所有記錄都用手寫，閒了看看抽屜裡的臺賬，工資一月一結，吃飯自己解決，每天把衛生打掃乾淨。”說的乾淨利落。
剛說完他就打算走，我趕忙叫住了他，“老闆！”這兼職找的太順利了，順利的我都覺得不真實，可等他轉過頭來，我卻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老頭兒看我面紅耳赤的樣子，終於問了一個正常的問題，“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葉克。”
“葉克...行，沒什麼事兒我就走了。”這次老頭兒是真的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我看著只有我一人的店鋪嘆了口氣，他也不問問我的來歷，也不告訴我具體需要做的事情，就直接把店鋪鑰匙給了我，他就不怕我拿著錢跑了？
很快我發現我多慮了，店裡的東西又老又舊，貨架上也大多是普通的日用品，從晚上六點直到關店，都沒有一個客人進來。這樣一個店是怎麼維持下去的？月底能按時發工資嗎？我心裡全是疑問。但不用回宿舍這一點還是讓我很舒服，只有我一個人的話也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關閉店門後，我躺在庫房的床上輾轉反側，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兒，就一直翻到半夜兩點都沒睡著，突然我聽到有什麼東西從貨架上掉下來的聲音，難道進小偷了？從身邊隨便抽了一個掃帚，我開啟了店裡的燈。
一個腦袋特別大的傢伙站在店裡看著我，“你能幫我寫封信嗎？”
當然了，就算我知道自己能看見妖怪，可大晚上冷不丁的出現在我兼職的地方，我還是做出了本能的攻擊，作為道歉，我不得不幫這個妖怪寫了封信。
第二天我頂著熊貓眼打掃衛生，老頭兒來了竟然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問，緊接著第二天、第三天、一週、一個月，幾乎每天晚上都有妖怪出現在店裡，有時候是一個，有時候有好幾個，他們大多數讓我幫著寫信，也有的因為其他需要而來，而我也儘可能的幫助他們並收取報酬，妖怪給的報酬大都價格不菲，時間久了田北雜貨也確實多了不少收入，可就算這樣，老頭兒依然什麼都不問，那時候我懷疑過，說不定他也能看到妖怪？
有了這個想法的我開始一次次的試探他，但每一次都更加確信，他真的看不到妖怪。奇怪的是，無論店裡發生什麼，他都無比淡定，最後我得出一個結論，老頭兒是個有故事的人。時間長了以後，我倆無形的達成一個協議，他不深究我的事，我也不問他的過往。
而今天，我突然聽到一個除妖人告訴我，老頭兒以前能看到妖怪？
“意思你不知道啊？”估計我的表情太驚訝，鹿可問道。
“...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你能看見妖怪？”
“應該...不知道。
“哈哈，他怎麼可能不知道，”鹿可聽我說完哈哈大笑，“田北可是察覺細節的高手，我之所以能輕易看出人的想法還是他交給我的呢。”
“......”如果真是如此，那我覺得自己真是傻的可以。
“他還能看到妖怪的時候，可是一個有名的除妖人，”鹿可繼續自顧自的說，“不過他和普通的除妖人不太一樣，對除妖人等級之類的事情絲毫沒有興趣，除妖只是他順帶做一下的工作，他去過很多地方，好像一直在尋找著什麼。”她仔細的看了看我，我看不懂她的神情，“他也是個對妖怪很溫柔的人，從來不會傷害不作惡的妖怪，這一點，你們還真是像呢。”
“除妖人？”我天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老闆，竟然曾經是個除妖人。我一度想要找到能看見妖怪的人，竟然就是我最親近的人。
“你好像很失望的樣子啊，”鹿可盤起腿坐在花壇旁，“你為什麼對除妖人這麼大的成見？”
“我也不知道...就是覺得，大多數妖怪都不應該被傷害吧。”
“大多數除妖人，也不會隨意傷害妖怪的，”鹿可收起笑容看著我，“不是每個除妖人都和宗安一樣對妖怪恨之入骨，也不是每個除妖人都會隨意利用妖怪。當然，我不否認這樣的除妖人也不少。”
“老頭兒...田北，是哪一種除妖人？”
“你的問題太多了，不是說了嗎，他和所有的除妖人都不一樣，具體哪裡不同，你還是自己去問他吧。”鹿可輕巧的從花壇上跳下來，“我先回去了，今天這集會唯一有趣的事情就是見到傳說中的深夜代筆人，也算沒白來，我閒了會去找你和田北玩兒的。”揮揮手，她很快消失在我的視線裡。
集會全程宗安都在和不同的除妖家族討論事情，我帶著一肚子的疑問結束了我的首次除妖人集會，一路上有各種各樣的妖怪對著我指指點點，不過我也沒心情去注意他們，今天發生太多事情了，回到田北雜貨的時候，有幾個妖怪正在門口等著我回來幫他們寫信，接下來的幾天和往常沒什麼區別，椿不知道跑到哪裡玩兒去了，關清時不時來吃飯，鹿可如她所言和宗安一起來到店裡，發現老頭兒不在後就離開了，這樣平靜的日子一直持續到大年初六。
早晨我睡醒後，和平常一樣的開窗通風，打掃衛生，突然，我聽到了行李箱輪子從地上拖動的聲音，短暫的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活兒就跑出去，果然，老頭兒出現在門口。
“老闆......歡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