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關清?”我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自言自語什麼呢?”
關清卻撥開我的手,目不轉睛的看著遊珍,“真的是雙瞳剪水啊...葉克,這女孩子是你女朋友?”
“當然不是...”
“那就好。”將手中的電火鍋隨手放在收銀臺上,關清一本正經朝著遊珍的方向走去,完全沒有注意腳下的珍珠,我就眼看他毫無懸念的被珍珠滑倒,一屁股坐在地上。
“啊,這地上都是什麼啊!”他隨手撿起一個珍珠看了看,眼神中露出一絲驚異,隨即大聲的對我說:“葉克,你這簡直是暴殄天物!”
“啊?暴殄天物?我幹什麼了啊?”我從貨架上隨手拿起一個收納盒,彎下腰將一顆顆珍珠放到盒子裡,關清無所謂,要是老頭兒也這麼摔一跤就出大事了。
“這麼好的珍珠,你從哪裡弄到的啊?而且還這麼隨意的灑在地上!我奶奶看到了一定會打死你的。”關清也開始幫我收集地上的珍珠。
“老太太和珍珠有什麼關係...”我在想辦法讓關清快點走,別在這裡耽誤事兒。
“你不知道?我家是做珠寶生意的啊!老太太要是看到如此質量上乘的珠子肯定高興的年輕十八歲。”關清突然停了下來,他才想起來屋裡還有一個女孩子,“額..你好,我叫關清,是葉克的同學。”他裝模做樣的伸出手。
遊珍並不知道他是想和她握手,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看著關清,“你這是,要做什麼?”
不說話還好,一說話關清徹底被她軟綿綿的聲音征服了,滿臉都寫著仰慕,完全忽略了珍珠的事情,我趕忙擋在他和遊珍面前,把裝滿珍珠的盒子遞給他,“給,拿回去讓你奶奶鑑定一下,如果真的很好就送給你奶奶。”
“...送?葉克你腦子被門擠了吧,這是很貴重的東西。”關清摸了摸我的頭,“你沒發燒啊。”
“你別問這麼多,你拿回去給你奶奶一看她就明白了,快去。”我把盒子放到他手上,把他推出大門,“聽完你奶奶的建議你再回來,我們晚上吃火鍋,你記得買點菜。”說完我就好不留情的鎖上了門,任憑他關清在門外大喊大叫。舒了一口氣,我回到遊珍身邊。
“不好意思,這個傢伙平時就這樣。我們繼續剛才說的,這個給你寫信的米達,你為什麼要找他?”
“我本是海底的織女,專門為王室編織鮫綃,有點類似你們人類的紗。我們鮫人會在有月亮的夜晚短暫的浮出海面,為月亮歌唱,海邊的人們看不到我們,只能聽見我們的歌聲,所以我們有時候也會偷偷的到海岸邊偷聽人類說話。沒遇見米達之前,我一直覺得鮫人之歌是世界上最美的語言,可是遇見米達之後,我就改變了想法。”遊珍伸出手輕輕的撫摸著桌上的信件,“遇見他的那一天,他一個人在海岸上看書,我偷偷的躲在礁石後面遠遠的望著他,他看書的樣子迷人極了。”
“他應該也能看到你吧,不然怎麼會有後來的書信。”我想起前幾天的新聞,如果那個叫米達的人真的能看見妖怪,那我還真的想去見見他。
“嗯,正如您所說,其實他很早以前就注意到了我,只是怕嚇到我,所以一直裝作看不見我的樣子,後來有一天,他不再是靜靜的坐在那裡看書,而是開始誦讀一些我從沒聽過的語句,我沉醉在那些美麗的辭藻中,不知不覺就走到他身邊,那是他第一次衝著我微笑,他對我說你好,他說他等我很久了,他說他讀的那些語句,你們人類稱作詩歌。”遊珍軟綿綿的聲音讓人很想疼惜她,“我告訴他我很喜歡,他說既然你喜歡,我就每天都寫給你。自那以後,每個有月亮的夜晚,他都會準時出現在那裡,他教我識字,你們人類的文字也是那麼美麗,在我可以讀懂簡單的文章以後,他開始給我寫信,給我講述各種各樣的故事,就是我給您看的這些。”
我看了看錶,她已經坐在這裡快一小時了,我得抓緊時間,“我們長話短說,後來你們怎麼失去聯絡的?”
“鮫人有個傳統,當遇到自己的意中人時,會親自紡織只屬於那個人的鮫綃,作為定情之物。普通的鮫綃是我們用海底的植物紡織而成,而定情的鮫綃會摻入我們的髮絲,這種鮫綃在不同的天氣下會有不同的顏色,異常美麗,它柔軟但堅韌,永遠不會損壞,寓意自己和意中人的感情永世長存,這種鮫綃一輩子只能做一次,也意味著,鮫人一輩子,只能愛上一個人。當我收到他給我的第三百封信的時候,我決定為他編制定情鮫綃。”她摸了摸自己海藻一樣的頭髮,“可是當他收下定情的鮫綃後,連人帶信一起消失了。”
“他應該是不想再和你聯絡了。”我直截了當的說道,“人類和妖怪不同,戀愛更是不應該,別再找他了,回去吧。”
“不,葉克先生,原來的我也是這麼想的。”遊珍輕柔的說道,“所以我服下能變成人類的藥,到陸地上找他,因為鮫人能聽懂人類的語言,他又教會我識字,所以沒費多大力氣,我就找到了他,見到他之前我告訴自己,要回自己的鮫綃,然後回大海去,可是一看到他的面容,我的眼淚就留了下來,止都止不住。”她微微的笑了笑,“很少有鮫人知道眼淚為何物,再次見到米達的時候,我突然明白了他給我寫的詩歌裡為什麼總有美麗又悲傷的詞彙,人類的感情可能就是這樣,有期待,有快樂,有悲傷,而鮫人之間不是這樣的,他們相愛後就一直在一起,不會分離,自然也不知道流淚的感覺。”
我沒有再說話,直覺告訴我,事情絕不是一個簡單的愛情故事。
“米達沒想到我會上岸找他,也沒想到我能變成人形,更沒想到我會流淚,我感覺的到他的驚訝,他上來抱住我,說他不得不離開我,因為我是鮫人,他是人類。就在我以為一切都該結束的時候,他給我說,讓我在海里等他一年,一年後,他會娶我為妻,以人類的方式,他問我願不願意為了他離開大海,我都沒來得及反應,自己就已經同意了。愛吶,應該就是這樣吧,不是靠思考,而是靠直覺,不自覺的去做一些事情。”
“可是你現在來找我,證明他還是離開了。”我一邊翻看著信件,一邊問道。
“嗯...一年時間對鮫人來說是非常短暫的,但對我來說,卻好像比一輩子還漫長,我每天都在礁石旁等啊等,就期待能看到他的身影,可是一次都沒有看見,只能偶爾在岸邊發現留給我的信,我就一遍遍流著淚讀著他的信,感受著信件上和他有關的氣息,可即使是這樣我也很滿足了。可半年前開始,信件突然斷了,我以為是被浪潮捲走了,或者被誰拿走了,我就從日出等到日落,等到我的面板都乾裂了也沒有等到想要的結果。”她的聲音似乎比剛才微弱了很多,呼吸也急促起來。
“你是怎麼保持人形的?”
“鮫人的巫師有一種藥,服下十五日內不得進食,也不得見到陽光,否則會削減壽命,十五日的煎熬後就會變成人的樣子,但只有白天是人類,晚上必須在水中浸泡至少三個小時才能保證活下去,不然會窒息而死,重新回到大海後藥效就會消失,這種藥很稀有,為了以人的形態嫁給他,我不能再回到海里。”
“這樣的藥,你們的巫師不會白白送給你吧。”我有些擔心她。
“那是肯定的,不過只是交換一些東西,也沒什麼。”她的聲音越來越虛弱了,每說一句話都在用盡全身力氣一樣。
“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已經不忍心看著她這麼難受,“我會幫你試著找找你要找的人,你住在哪兒?用不用我送你?”
“謝謝您。我自己回去就好,如果有事找我就到M湖那裡,您一呼喚我的名字,我就會出現的。”她努力站了起來,執意不讓我送她,蒼白的臉上全是笑容,就好像只要找到米達,那個人就會實現諾言一樣。
重新做到椅子上,我看了看錶,按理說這個時間點兒關清也該來了,不過也無所謂了,他晚點來店裡也能清靜清靜。我剛想開啟收音機聽聽新聞,說不定能聽到有關米達的事情,這才想起來老頭兒拿去修理了,天已經快黑了,尋找米達的事情還是等天亮了再去吧。瞥了一眼老頭兒的《博物志》,想到早晨“英雄所見略同”的討論,我也拿出自己的《博物志》讀了起來。
好幾個小時過去後關清還是沒有來,我決定趁老頭兒不在叫個外賣,拿手機的時候不小心把書碰掉,剛撿起書頁朝下的《博物志》,卻無意間看到了書頁上的一句話。
“南海水有鮫人,水居如魚,不廢織績,其眼能泣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