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珩看著手上的血,心頭一顫,眼眶都有些熱,轉頭看了看還暈在自己身上的墨幽,實在歉疚萬分。
不說之前對方因他落水了,就說這兩日,墨幽已經為了他一再受傷,還被陰魂附體,這必會折損身體,普通人都得將養一陣,司珩一時間思緒亂飛,又忍不住將人抱的更緊了些。
才抱了一會兒,就感覺懷裡的人動了動,還有輕輕的抽氣聲,他連忙把人扶起來察看,見墨幽蹙著眉晃了晃腦袋,臉色依舊發白,見到他,眸中的恍惚才立刻變為擔憂,一把抓住了他的肩,上下看了看,聲音沙啞道:“你…沒事?我方才…”
“我能有什麼事?你方才被附身了,有難受的地方嗎?都說不讓你來了…”
墨幽搖搖頭,卻忽然瞥見對方頸上的淤青,還有傷口早已崩裂、鮮血淋漓的那隻手,呆了一下,旋即想到了什麼,與人拉開了距離,有些慌亂和懊惱:“這些…是我弄的?”
“你別這個表情啊,不是你不是你,都是南星做的,你也是受害者。”司珩見人彷彿一隻做錯事的小動物,又驚又自責的望著自己的模樣,心裡很不是滋味,又抱了上去。
“而且你記得嗎?方才,你也在努力控制自己不傷害我。是我連累了你…”
“嗯。是我自己想來。”
司珩拍了拍對方的背,便將人先交給了洛鳶,讓她幫忙看看傷,隨後拾起短劍,擦幹淨後收了起來,又默默拿出準備好的香、酒杯、紙筆之類的東西擺上,最後才抬眼看向呆站在門口的南星,問道:
“準備好了嗎?”
南星的視線才從發釵上挪開,用恢複清明的雙眸看向他,點了點頭,司珩便開始唸咒,為其超度:“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霑恩……”
隨著唸咒的聲音漸落,南星的魂魄也在慢慢變淡,在他消失的前一刻,司珩見他忽然張了張嘴,似乎是在無聲的道謝,他也微微點了點頭。
蝴蝶珠釵應聲而落,門外也逐漸有天光漏了進來,照亮了釵子上,那隻還在輕輕震顫的蝴蝶。
正事終於解決了,三人皆鬆了口氣,司珩卻腳下一陣踉蹌,被正好過來的墨幽扶了一下,緊張道:“怎麼了?”
“沒事兒,就是這次超度有點累,正常反應。”司珩站直了身體,強打精神朝他笑了笑,隨後又關心他和洛鳶的傷,完了才乘著馬車回吳府,向吳家主彙報。
路上司珩沒什麼精力說話,閉著目休息,卻忍不住一直在想南星和影鳶的事。想南星因為自卑,到最後連表白都沒能說出口,想影鳶因受制於人、命數不定,也無法將心意表達,直到最後才決意一搏,可惜換來的結果卻是兩人雙雙命殞,其中一人還成了惡鬼。
也不知,若他們能預想到後來的結局,還會不會選擇與彼此建立聯系?
想著想著,他就想到了墨幽,想對方第一次見他時,那像大貓般警惕的表情,若不是他主動上前搭話,後來又偶遇,再加上他多次邀約,他們也不會有如此多的交集。
可他明明清楚自己的情況,從他年少時自師門處窺見自己日後的命格後,就一直與所有人都保持著適當的距離,隨心的過活,墨幽完全是個意外。
因為初遇時,他的心就像被小貓爪子撓著了似的,若是不主動上前,他恐怕就要被貓爪子撓死了,事後還會後悔。
他本想著花朝出遊之後,依舊像對其他人那樣與墨幽保持些距離,卻沒想到遇到了一連串意外,冥冥中讓他們的聯系逐漸緊密。
可他已經知道若是再如此下去,墨幽有一日一定會被傷到,他可捨不得對方再為他受傷。
不對,他們這情況跟影鳶和南星還不太一樣,人家兩位畢竟是兩情相悅,可他跟墨幽算…什麼?
要說是好友,但哪有好友像墨幽這樣時刻緊張著他,還為他又擋刀又擋鬼的,還跟他說那樣的話?
兩人的關系問題,司珩現在才開始深想,之前只覺得有些說不清楚,如今卻越回想越清晰、越心驚,他到底是何時讓自己的情緒,都隨墨幽而起伏的?那些忍不住的想念,因對方開心,為對方心疼的時刻,真的是對友人才有的嗎?
若他真的對墨幽産生的是另一種感情,那不是更不能再靠近了嗎?可這會兒一想到,他心裡便不可抑制的升騰起一股煩躁,心髒都揪作了一團,何況他已欠他良多。
可若是再深交……
司珩根本沒意識到,自己想事兒想的眉頭越蹙越緊,連身邊坐過來一個人都沒發現,直到墨幽一句:“頭疼?”問出來,他紛亂的思緒才“呼啦”一下全飛走了,立刻睜眼。
近在咫尺的是墨幽滿眼的關切,他心頭猛的一跳,因著方才想的事,他下意識朝旁挪了挪,有些心虛的移開視線道:“啊…沒、沒有,你應該挺不舒服的吧?”
司珩見對面的洛鳶已撐著腦袋昏昏欲睡了,他便邊壓低聲音說話,邊將身側披風蓋在人身上,墨幽卻搖搖頭,不說話了,目光又不自覺挪到了他的頸上。
明明他已說過沒事了,對方卻依舊很在意,好友間會這樣嗎?會被用像墨幽這樣的眼神注視嗎?
司珩偏頭望著墨幽的眸子,差點問出他做這些事,是不是因為對自己有了不同尋常的感情。
幸好馬車在這時停下了,車夫提醒他們到了,司珩立馬轉過臉,叫醒洛鳶一併下了車。
領了報酬後,司珩便準備回澤蘭居了,走前還叫洛鳶寫了張方子,專給墨幽調養用。
吳家主為了表達謝意,本想留他們在府內養傷,但被司珩婉拒了。
雖然他能感受到一旁墨幽望著他的灼熱目光,知道對方也想讓他留下的,但他忍著沒看過去。眼下他心裡正亂著,怕與他對視會更亂,只得速戰速決的告辭。
臨到走了,司珩還是沒忍住,又匆匆跟墨幽說了句“身上有傷就別送了,好好休息”,才轉身離開。
但他不知道,墨幽還是起身扶在門邊目送他的身影走遠,眉微蹙著,他早已察覺司珩在車上時,情緒就有些不對,方才對他態度也不似先前那樣自然熟稔,讓他心裡隱隱的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