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珩頓了頓,又折了回來,笑道:“是不是方才被魘著了,所以不敢一個人睡?要我陪你嗎?”
那語氣,儼然像是在哄孩子,墨幽有些羞窘,忙抬眼否定:“不是。先生回去吧。”說完,便閉目靠在床頭不說話了。
沒想到下一刻,他就感覺身側靠過來一具溫暖的身軀,帶著草木清香,他猛的睜眼轉過頭,看見司珩竟坐上了床榻,也靠在了床頭,朝他一笑:“看在你為我受傷又害怕的份上,我便在這兒陪你到睡著,如何?”
墨幽連忙朝裡挪動了一下,看著近在咫尺的司珩,不禁又緊張起來,有些無措,他根本從未和人同寢過,尤其是司珩這樣清雋靈秀的佳人,更何況,是在他發覺對對方感情不一樣的這個時候。
但對方絲毫不覺他們舉止親密,已經打了個哈欠,將被子往自己身上攏了攏,準備閉目養神了:“嗯…?看我作甚?受傷就是要多睡覺,快躺下。”
墨幽本想說自己睡不著了,但為了讓對方早些回去,只好又躺下,閉眼醞釀睡意,不知醞釀了多久,卻突然感覺有一縷發絲垂在了自己臉側,他一睜眼,便見司珩不知何時竟睡著了,腦袋枕在了一旁的軟枕上,被鬆散發帶綁著的發絲,盡數垂了下來,又軟又滑。
他視線上移,望見的是司珩略有疲態的面容,薄薄兩片唇微啟著,羽睫的影子落在在眼下,秀眉微蹙,似乎是覺得冷了,整個人都往床榻裡面縮了縮。
墨幽悄悄坐起身,卻不忍心叫醒他,而是幫人脫了鞋,又攬住人往床榻裡挪了挪,讓人舒服的躺了下來,輕輕解了他的發帶,將被子蓋好。
司珩無意識的輕哼出聲,蹭了蹭枕頭,一翻身將受傷的那隻手搭在了他腰上,墨幽僵了一瞬,喉間嚥了咽,有些不敢動了,本想將司珩的手拿開,沒成想對方反而施了力將他抱緊了。
墨幽怕弄疼他的手,只能就著這個姿勢慢慢躺了下來,這才撥出一口氣,逼迫著自己趕緊入睡。
但實在有些難,後來保持著這個睡姿躺了許久,聽著身旁人均勻的呼吸聲,才逐漸有了睡意。
司珩第二日醒的早,迷糊間還以為是在自己屋內,便張開手臂伸了個懶腰,碰到人的時候他才反應過來:不對呀,昨夜他不是在墨幽屋內嗎?
司珩連忙睜開眼,轉頭就見墨幽睡的正熟,手裡還勾著自己淺藍色的發帶,被子也幾乎是在自己身上。
他輕輕撥開垂落在對方頸間的發梢,又盯著人看了一會兒,不知怎的,越看越覺得心口發熱,暖融融的,十分充盈、踏實。
但他只看了一會兒,便準備起來回澤蘭居,將洛鳶一同接來,提前在酒樓做了一番佈置後,靜等夜幕降臨。
洛鳶裝扮好的傀儡,被置於光線昏暗的櫃臺後,那支蝴蝶發釵被紅繩綁在了傀儡的發髻間,若從背後看,彷彿是真人站在那裡。
到時由司珩控制傀儡動作,洛鳶則代傀儡言語,將南星引出來,喚回他的意識。先前的陣法也被司珩加固了一番,盡量保證能一直將南星的陰魂拘在裡面。
一切準備就緒後,他與洛鳶便在各自的位置上靜待。
或許是被那蝴蝶釵上熟悉的氣息吸引,他們沒等多久,便聽見水池周圍的鈴鐺劇烈震顫起來,一團冒著紅光的黑霧不知從何處飛來,司珩故技重施,用幾張符將那黑霧定在了陣中。
南星的身形從黑霧中顯現,臉上和頸上都布滿猙獰的疤痕,青紫幹枯的腕上,還戴著影鳶贈予他的護身玉。
他在陣中掙紮起來,卻因著一道清泠泠的女聲,叫了聲“南星”,他掙紮的動作竟停滯了一瞬,將頭轉向了櫃臺,神情略有茫然。
司珩一看他有反應,立刻與對面洛鳶對視了一眼,心中默唸口訣,手指輕動,牽引著傀儡動了動身子,一片清冷月光從窗欞投射進來,恰好傾灑在那傀儡發髻間的蝴蝶珠釵上。
南星一下被吸引住了,慢慢停下了掙紮,面上顯出些恍惚神色,卻因喉嚨受損,即便張嘴也發不出聲音,但周身的黑霧卻絲毫沒有消散的跡象。
司珩又引動傀儡抬手去摸那蝴蝶珠釵,洛鳶也趁此接著喚他的名字,說他們遇見後經歷的那些事,說她在陰司恢複了聲音,說與“她”相熟的同僚已悄悄將蝴蝶珠釵和她埋在了一處,她收到了,她很喜歡,問南星還記不記得。
“呃…嗬……”
忽然,南星喉間發出嘶啞如刀割生澀琴絃般的聲音,腳步也不禁朝傀儡的方向挪動,卻被符籙束縛住了,他只能有些焦躁的邊在原地掙動,邊呆望著傀儡,身周黑霧有變淡的趨勢。
司珩見狀,心中升起了希望,便想一邊吸引著南星注意,一邊用他新備的符擊碎他腕間的玉墜,這樣更能減弱他的力量。
沒想到,在他將符擲出並引動的瞬間,南星彷彿得了感應般猛的回頭,眸色發紅,腕上玉墜竟也泛起紅光,司珩被看的心尖一抖,便見那近在咫尺的符紙,忽的調轉方向朝他飛來。
他猝不及防,連忙拔出短劍抵擋,符紙被劈成了兩半,燃盡成灰,司珩一陣心疼,傀儡卻因他這邊突然的動作,笨拙的晃動了兩下,撞在了櫃臺邊,朝洛鳶那側倒去。
洛鳶連忙扶了一把,卻是將面容暴露了出來,司珩本想再丟張符去遮住南星雙眸,卻已是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