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早在兩人在鎮南尋找那幾戶人家時,他們的行蹤便已被蒼落安在鎮中的暗衛盡數掌握了。
蒼落閉著眼倚在臥榻的憑幾上,不動聲色的聽著下屬的彙報,在聽到“墨玉”這個名字時,他緩緩敲擊的手指才微頓了一下,隨即淡淡說了句:“繼續盯著。”
待到人走,他才睜開眼慢慢坐起來,一雙深綠如翡翠的眸子閃爍著微冷的光澤,隨意束起的長發垂落肩頭,他抬手撥弄了一下,然後拿起面前小桌上的茶盞抿了兩口,心中還想著這兩個造訪豹族的不速之客。
當年的知情人都已經被他盡數處理,時隔多年,卻還是有人在調查這件舊事,實在奇怪,難道當年還有漏網之魚?又或者是雪豹族的人察覺到了疑點?
但蒼落很快排除了第二種情況,轉而開始回憶當年那一個個被他親手斬殺的族人,他確定沒有放過一個。
不,不對……他還忘了一個人。
蒼落慢慢從記憶深處將關於這個人的畫面拎了出來,原本冷淡的雙眸突然變得陰沉起來,手指也微微捏緊了茶盞。當年的確有漏網之魚,是他親口宣佈的死訊,便是那從地牢逃出的豹族小少主蒼珩。
他記得這個孩子,當年不過幾歲大,整天跟在他身後喚他“美人哥哥”,絲毫不介意他冷漠的態度,總愛黏著他。更記得對方滿手血跡的跪在自己娘親的屍身旁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樣,還有被囚禁時滿身傷痕、驚恐又虛弱的樣子,像一隻被拋棄的幼犬。
他幾乎在蒼珩身上試過了地牢中的所有刑具,心裡卻仍不能滿足,對方明明已經很怕他了,卻還是會爬到他腳跟前,叫他哥哥,哀求自己放了他。對方越是如此,他心中的淩虐欲便越強烈,便開始想新的法子折磨他。
最後卻還是被他逃了。
蒼落思及此,猜測那個孩子也許真的還活著,“墨玉”和“蒼珩”,這兩個名字也實在太過相似,他不覺得是巧合,除了蒼珩,沒人再會去查當年的舊事了。
他一想到那個孩子可能沒死,又不自覺鬆了手指,在茶盞邊輕輕摩挲,清淡的茶水中映出他蒼白的面容和微垂的狹長雙眸,依舊沒什麼表情,但無形中卻有一種微弱的電流般的感覺直刺進心髒,讓他開始好奇,對方如今到底是何模樣。
從雲蒼鎮出來後,兩人按照先前商量好的,司宸回神界再細查蒼落的真實身份,墨玉則前往雪豹族繼續探聽當年事件的細節,若還有當年的舊人在,應當會順利很多。
司宸回到神界後,再次踏入千祿閣,又找出屬於蒼落的卷軸細看,接著在端詳上面的畫像時,司宸忽然覺得他的深綠雙眸和鼻尖痣有些眼熟。他微眯起眼,腦中開始思索自己之前是否見過有相同特徵的人。
他想著想著,忽然腦中靈光一閃,終於想起了一個人,除卻這兩個特徵,蒼落的五官也與那個人有七八分相像。
但那個人怎會與蒼落有關?但單看相貌,很難不會去懷疑,這二人有著深厚的血緣關系。
司宸便又在另一邊的書架上找出了寫著那個人名字的卷軸,上面卻沒有一點關於蒼落的蛛絲馬跡,她的事跡經歷寫的很幹淨漂亮,對於一位上神來說,的確足夠優秀,但優秀的就像是被精心篩選過了似的。
但也並不奇怪,若她真有不想讓人知道的隱秘,那就一定會將它消除,何況又是這種犯了神界大忌的隱秘。
他只好將卷軸歸位,然後又急匆匆直奔逢春殿,只略略回了桑霽的招呼,便提出想請他幫忙。
桑霽很少見好友這般匆忙過,用手上摺扇抵著下頜好奇的打量了他一番,隨即桃花眸中掠過一抹狡黠,笑道:“頭一回見你這樣,我猜猜,又是為了你家小豹子?”
司宸點了點頭,然後示意對方先進屋:“事關重大,我只能找你幫忙。”
桑霽見人面色嚴肅,便也正色起來,抬手將門窗都關嚴了,才問他:“說吧,要我幫什麼忙?”
“我想借你的蝶夢引一用。”
“你…要用它做什麼?這東西可早已被神界禁用了。”桑霽聽後眸底一沉,微微蹙起眉。
蝶夢引是一種仙器,由琉璃做器皿,將一種透明的蝶類養在其中,只要將蝴蝶放入他人屋中,它便會在夜裡窺探到對方內心深處最不願為外人道的隱秘,並儲存進身體,第二日便能看見隱秘全貌。
“我這裡確實有。但司宸,你得先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
司宸對這位友人很是信任,卻也不想讓他卷進事端,但若不說,為了他的安全,對方恐怕是不肯拿出來的。思索再三,他才將他們在查的事情全數告知。
“眠初是夢境之神,只有蝶夢引才對她有效,我只能請你幫忙。”
桑霽少有的沉默了一下,隨即抬眸淡淡一笑:“我明白了,你既這般信任我,我怎好不借?”說完,他親自從放置仙器的密室中取出了一隻巴掌大的琉璃罐子,回來交到了司宸手中。
見人認真朝自己道了謝便要走,又不放心的送他到門口,叮囑了一路:“你可小心著點兒,那眠初神女一向脾氣古怪,不好招惹,別被發現了。”
“放心。”
直到看著好友的身影消失,桑霽才有些悵然的吐出一口氣,慢慢往回走,邊走邊想:這樣為心上人奔走的感覺,好像……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