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虎中了這一槍,出招愈發遲鈍,瓊英卻是越戰越勇,加上武松不時出口指點——偏偏她還不完全按照指點來,田虎每每吃虧,又戰十餘合,田虎右臂、左腿,再中兩槍。
田虎只覺渾身力氣流水般逝去,驚恐看向瓊英,對方甜美的小臉蛋上,殺氣密佈,一雙美目中,卻又透著掩飾不住的興奮,田虎猛然察覺:這女子好狠辣,她、她不是殺不了我,是要故意折磨我!”
這時忽然馬蹄聲大作,田虎惶然回顧,卻是韓存保居首,帶著一干宋將宋軍殺來,田虎猛然大喊道:“寡人便是田虎,你們生擒寡人,押解到京師,皇帝老兒必有重賞!”
韓存保眼神一亮,瓊英見他神情看得清清楚楚,鳳眼微眯,疾步上前,一槍刺向田虎喉頭。
田虎大叫一聲,奮力盪開這一槍,武松疾喝道:“扎心!”
瓊英那條槍,一收又出,閃電般刺向田虎心臟。
田虎刀勢已老,此刻眼睜睜看著槍頭刺來,不由驚駭怪叫,韓存保縱馬上前,手中長戟劈出,月刃寒光一閃,將瓊英槍頭劈落,噗!木杆重重戳在田虎的護心甲上。
田虎往後跌退兩步,大哭道:“死也、死也,寡人縱橫半生,竟死於弱女之手……”
韓存保冷笑道:“無膽鼠輩,少受這一槍,京師裡多換三千刀,很划算麼?綁了他!”
武松看了一眼瓊英,只見這孩子一張小臉,瞬間面如死灰,眼神中盡是落寞之意,心中不由一軟,忽然上前兩步,抬腿將幾個宋軍踢飛,復一腳,踢落了田虎寶刀,再一腳,抽在田虎腿彎上,田虎慘叫一聲,跪倒在地。
他一連七八腳,渾然天成,韓存保看得都是一驚:此人恁般好拳腳!隨即又怒道:“張大膽,你做什麼!阻礙官軍拿反賊,你可知何等罪過?”
武松斜睨這老將一眼,淡淡道:“爺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山東好漢武松武二郎便是,江湖人稱‘活典韋’,什麼張大膽,那是編了騙我宗爺爺的。”
說罷也不理會這老將大發雷霆,扭頭問瓊英:“喂,小妹子,兩條路,一條路是這廝押去京城,他是造反大罪,必受一剮,三千六百刀,剮足三日方死,此乃人間極刑;第二條路,你手刃他,他落個痛快,你怎麼選?”
韓存保大怒道:“這是大逆不赦的欽犯,豈能輪到你來發落?左右將士,與我擒下了他!”
當!
一聲巨響傳出,卻是武松以鐵戟互擊,宋軍聽了都是一顫,武松一雙虎目,冷電般目光掃過:“誰敢拿我?”
此刻他渾身血跡半乾,滿身腥風,兩隻虎目被滿臉血色一襯,真如血海修羅一般,說不盡的威風煞氣,唬的一個個宋軍面色如紙,齊齊低下頭去,要看這裡地上的螞蟻,和雁門關的螞蟻有否不同。
韓存保狂怒:“反了!反了!”
“你閉嘴!”武松炸雷般一聲大喝,韓存保這等膽色,都不由一震,眼前一恍惚,似乎眼前不是個人,是個身長三丈的妖虎。
卻聽武松朗朗喝道:“姓韓的,爺爺今日救你,是看在你也曾為漢家出生入死血戰!不然別的不說,單說你把雁門關弄得如紙片一般不禁打,便該讓那鄔梨斬了你!你看看這個女子——”
他手指瓊英,虎喝出聲:“爹孃都遭田虎殺盡,藏身賊府,方才勉強保的性命。晉中大地,這等慘劇還有多少?你等軍將,都是百姓供養,百姓遭人荼毒殺戮時,你等何在?想解了田虎請功受賞?你也配!爺爺告訴你,如何處置田虎,這個小女子,卻比你這將軍老爺更有資格!”
韓存保被他一番教訓,臉都白了,有心上前一戟要了他性命,心中最後一絲理智瘋狂警告自己:行走江湖,安全第一!
他強忍忿怒轉過頭,忽然一眼看見宗澤,頓時發作道:“宗汝霖!你家的好孫婿,眼中全無朝廷二字,你不是自詡大宋忠臣麼?如今有何話說?”
武松面色微變,不由有些緊張,所幸滿臉血汙,人家也看不出來他色變。
宗澤為人,在小節上極為靈活,於大義二字,卻是古板方正,他同宗澤相處數月,如何不知?
當初宗允兒因為情動,要照料他傷勢,失蹤數月,想起家中擔憂,祖父怪責,不由後怕,卻是武松一力擔之,要同她前往雁門關,面見宗澤求親,曹操擔心宗澤對自己的敵意影響二弟好事,出主意讓他自稱張大膽,他和宗允兒商量一番,決定照計而行,省得別出意外。
本來準備求了宗澤允肯便回,不料宗澤對武松卻是極為投契,愛極了這個孫女婿。
宗澤雖然沒做過大官兒,卻懷大才,一身武藝,又精研兵法,平生自苦者,一是壯志難酬,二是兒輩資質有限,無法傳承自己這身本事,和武松一談之下,見其思路暢達,胸襟博大,頓時極為歡喜。
他不知武松受曹操薰陶,心竅已開,只道這是上天憐惜,賜下這麼個良材美玉做自己孫女婿,故此死死留住不許離開,把自家槍法、兵法,以及為人處世之道悉心傳授。
相處日久,武松感受到老人這番拳拳之心,他本就是最重情義漢子,豈能不銘感五內?今日上陣喊出本來名號,也是下意識不願再欺騙老人之故。
他此刻緊張色變,倒不是怕別的,只恐傷了這老人家相待自己的一番誠心也。
不料宗澤盯著武松看了片刻,忽然一笑:“韓節度,這孩子說得難道錯了?這個女娃娃乃是苦主,自然有資格報仇。”
韓存保不敢同武松硬剛,卻是不怕宗澤,當即暴怒道:“你這廝素來自詡忠義,整日裝得忠臣孝子一般,如今卻也包庇私人,這等大逆不道之話也說出口來!”
“韓節度!”宗澤老眼一瞪,兩道冷光射出:“孔子曰:知我者,其天乎!宗某何許人,天地自知!況且國家雖有法度,世間猶有人情,你為一方節度使,又活了偌大年歲,豈不知法意、人情,實同一體。徇人情而違法意,不可也;守法意而拂人情,亦不可也。權衡於二者之間,使上不違於法意,下不拂於人情,方可通行而無弊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