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墩子這裡,僅僅是浩大戰場的一處縮影。
似他這般本已逃離,卻又咬牙殺回的勇士,著實不知凡幾。
那些本來就在酣戰的宋軍,原本慌亂的招式,亦漸漸變得沉穩有力。
大傢伙瞪圓了眼,梗直著脖頸,額頭暴著青筋,一起喊出“童大帥威武”五個字時,彷彿有一種力量充滿了身體,刀揮槍刺,都比之前要額外凌厲許多。
童貫先是震驚,隨後狂喜。
他領兵多年,仗也打得不少,宋皇詡其知兵,並不為過。
正是因為知兵,童貫深知,以這些國內二流軍隊,面對強敵,在挫折銳氣、衝動陣腳、後軍先潰的情況下,轉敗為勝,乃是多麼艱難的一樁事。
如今曹操做到這一切,在童貫看來,卻只簡簡單單用了一招:帥旗衝鋒。
“這個武植!”童貫暗自點頭:“真將才也!”
童貫一瞬間,甚至想到了當年的名臣寇準,那時蕭太后、遼聖宗領傾國之軍南下,宋兵連戰連敗,眾臣商議遷都,唯寇準力排眾議,硬逼著真宗皇帝御駕親征,渡過黃河與遼決戰,宋軍士氣為之大振,連戰告捷,兩國這才簽下澶淵之盟,至此承平百載。
這麼一想,童貫心中倒是舒服了許多——方才曹操態度強硬,殺人索旗,以童貫之心胸,焉能不怒?但此刻想到寇準,卻是不由生了個比較:人家寇老西那可是硬拖著皇帝天子去冒險,曹操雖然無禮,好歹只借了帥旗去,沒要求童貫親自衝陣啊!可見其心中,還是存了敬畏的。
加上“童大帥威武”之聲響徹戰場,聽得童貫暗爽不已,一瞬間甚至心想,就算勒索了我去衝陣,似乎也不錯啊!不過這等念頭,自然一轉即逝。
“畢竟太過冒險。”細細一思忖,童貫還是搖了搖頭:“俗話說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吾乃主帥,卻是不可似他這般冒險。如今軍心雖然激勵,但吾若真個衝鋒線上,一旦吾有損傷,那才叫滿盤皆輸,大軍豈不是潰得更快?”
他把這番想法和身周親信一說,眾人連連點頭道:“大帥所說,真乃兵法至理也,那武將軍雖然勇悍,卻不知‘未思勝、先思敗’之理,只可為戰將,毫無帥才可言。”
童貫聞言大笑道:“他有將才,便已足矣。真個有帥才,是我用他,還是他用我?”
眾人自是馬屁如潮湧:“他縱有帥才,亦當為大帥所驅也,概因帥才和帥才之間還有高低,似大帥之才,思慮何其周詳?真個曠古絕今也!”
有那真有幾分見識的,口中阿諛,心下卻是暗自不屑:“呵呵,君子不立於危牆乃是儒家之語,套用於戰事何其可笑?兵家自有其一番講究,征戰一道,本就無萬安之理。似那姓武的所為,正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此方為兵家的本事也。”
不說這些人蠅營狗苟,單說老曹揮師衝陣,一路勢如破竹,不多時,已將近段二中軍。
自古以來,有贏家就有輸家,童大帥這裡心懷爽朗,段大帥就不免樂極生悲了。
以段二對軍事的淺薄瞭解,萬萬沒料到會有一支軍馬,竟在不利局勢下逆襲而來,這……和想的怎麼不一樣啊?
單以兵力而論,段二領兵八萬來鎮守襄樊之地,先分了兩萬給劉智伯,回來的只有三百,又留了一萬分守襄陽、樊城,出城決戰兵馬,不過五萬。
宋軍雖留了一萬及先鋒營敗降的一萬多人守宛城,也還有七萬人馬,在人數上其實還佔了便宜,雖一時被衝動了陣腳,但隨著“童大帥親身衝陣”的強大感召,宋軍都是越戰越勇,淮西軍的銳氣卻是三鼓而衰,這般情形下,曹操這支兵馬奇襲而至,實在讓段二不得不膽寒。
眼見對方帥旗漸近,段二不由慌道:“啊呀呀,這個無卵的閹賊,誰叫他這般大膽?竟敢來衝撞我中軍?左軍師,你說本帥該退還是該走?”
左謀亦是臉色發白,強自鎮定道:“大帥休慌,我中軍萬餘人,未必便輸於他!只是他衝陣的幾個戰將勇猛不凡,只要讓敢戰之將上去擋住,自然能勝!”
段二連連點頭:“對對對,衛將軍何在?如今全仗你出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