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贊聽到這裡,沉默了下來,符彥琳見話說到這份上了,看看左右,趙贊會意,下令諸將暫退,席間更無第三人時。趙讚道:“舅舅,現在沒有外人了,咱們敞開來說話吧。張龍驤這樣輕賤於我,我實在難以接受!就是我忍得住接受了,我的這些手下,也斷難接受。海上這份基業畢竟不是我一個人打下來的。我願用它謀得一場安穩的富貴,卻也不能賣得忒賤了!否則我手下這幫人難有活路!”
符彥琳道:“你覺得張龍驤輕賤於你了?”
“難道不是?”趙贊怫然道:“舅舅,因為咱們一場親戚,所以我尊你一聲舅父,當然我很明白咱兩家關係這些年其實甚是疏遠,談不上多少感情,但符家新降,在天策麾下想必也是勢單力薄。以後總得找個奧援。我這次為什麼不經鄴都,卻由幽州去尋張龍驤?就是希望四舅父那邊能幫我爭取到一個好條款。將來歸降之後,我趙家在天策麾下地位高了,符家所得之援也就大,這個道理,難道還需要我說得更明白嗎?但舅舅你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幫張龍驤說話,這未免讓餘失望了。”
剛才雙方所說,多還是官面語言,到了這裡。才是準備撕開了表皮講真心話。
符彥琳點了點頭,道:“元輔你能這麼想。家兄難道就不會這麼想?但照家兄推測,張龍驤會下這樣的命令,並非輕賤於你,相反,乃是留下一條更加光明的大道來。”
“哦?怎麼說?”
符彥琳便將這段時間河北生的事情,扼要說了一遍。重點點出了範延光的作為以及符家的際遇。
趙贊聽了範延光縱容手下殺了執法隊,冷笑道:“姓範的這是作死!”再聽說符彥卿一日之間,三個兄弟同時拜將,五弟助守開封,七弟入陳州。八弟取潁昌,再加上符彥卿人在中樞,建言聽,建策從,不由得脫口道:“舅舅,你符家這是要大興了啊!”
符彥琳也不謙遜,輕輕一笑道:“確實有此跡象。如今襄漢、淮泗雖有兵馬,卻是群龍無、士無鬥志,我七弟、八弟只要能召集起一支軍隊,四哥再從張元帥那裡求得一道命令,向西則可取襄漢、向東則可取淮泗,那時一人在內,三將在外。那時候我符家要說比之郭楊薛鄭,多半還是夠不上的,但已經足夠我符家在新主麾下站穩腳跟了。”
趙贊沉思良久,捉住符彥琳的手道:“舅舅,我趙家也能走上這般道路麼?”
符彥琳道:“符家既然可以,趙家為何不行?只要摸準張龍驤的脾性便可。”
“請舅舅教贊!”
符彥琳道:“就四哥看來,天策一統天下,不過時間問題。”
趙贊頷道:“此論餘亦贊同!”
符彥琳道:“然張龍驤所建立的天策新唐,不止是武功強大而已,這段時間四哥暗中觀察其內部政制,與中原舊制也大大不同。範延光最大問題,不是犯了誰的忌,而是他不能看到天策新唐現在運作的是一套新體制,範氏不能適應新體制,不管有沒有觸犯軍律,其被排斥出去那是遲早的事。但我們若能適應這套體制,則將來於新朝開枝散葉,家業前程未可限量!”
說著,他又張邁進入燕雲、河北之後所推行的政治建設擇要說了——這些都是符彥卿的觀察,再透過符彥琳之口道出,其實真實情況要深刻得多,但趙贊已經聽得津津有味,嘆息了一聲道:“其實這幾年透過做生意,我從客商口中,也輾轉聽說了不少甘涼的仁政,只是一直都覺得有誇大成分,今天聽來,天策之所以能橫掃天下,並非運氣啊。”
“四哥也是這個評價。”符彥琳道:“元輔,如今張龍驤其實也是給了你選擇,他讓你前去,這是要看你的態度,所以沒有限定你什麼時候去,如何去,帶多少人去,但你的選擇,卻會影響到你的將來。甚至就算你不去……”
趙讚道:“會如何?”
符彥琳道:“按照兄長的推測,如果元輔你不上去的話,張龍驤應該還會再派使者下來的,那時候,就是元輔你所期待的封爵了。節度使應該是有的,如果你一定要封侯,也未必不行。”
趙贊淡淡道:“但在那之後,就是範延光的結果了,對不?”
符彥琳笑道:“恐怕是。”
趙贊沉吟著,道:“我無意在海外蠻荒稱王,但願回中原世代公卿。只是不知天策旗下。還有沒有立功立足的機會!”
符彥琳道:“元輔糊塗了!最難打的契丹雖然打平了,但江南吳越閩漢,可都是靠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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濱海的這場宴席,差不多是不歡而散,但結束後的密談卻賓主盡歡,符彥琳離開之後。眾部將又來打聽訊息,趙贊只是安撫他們不要著急:“我自有主意,大家不用掛心。”
隨後他來到島上一座清雅的木製院落之中,兩個女婢將他迎入院內,趙贊問道:“公主今日身體如何?”
女婢還沒回答,院內一個女人道:“將養了數日,我的身體已經沒什麼大礙了。”
這個女人,卻就是趙讚的生母興平公主,她原本被軟禁在洛陽。趙贊勢力漸大之後,大撒金錢派遣間諜、買通官吏,但也直到最近洛陽混亂,才將興平公主救了出來,安置在蓬萊島上,卻暫時對外保密。
趙贊屏退侍從婢女,向母親問安。
公主問道:“今日見了使者,談得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