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邁大喜,命石拔率領龍驤軍前去接應,半日後馬繼榮回到庚子砦,望張邁拜伏在地哭道:“末將敗績,請元帥責罰!”
張邁急忙扶起道:“勝敗兵家常事,馬將軍雖遭小挫,卻能在不利的情況下抽身,足見警覺。善敗之將比善勝之將更加難得。”又問他攻打的詳情。
馬繼榮道:“我接到北邊戰報,錯估了軍情,出兵北援,結果走了不到一天就遇到埋伏。”
張邁問伏擊者是契丹還是回紇,兵力如何,戰力如何,馬繼榮道:“有契丹,也有回紇,都極其兇猛!兵力當在一萬以上,但應該還不到兩萬人,我的前鋒被他們纏住,眼看陷下去只怕會讓局勢更加惡化,所以壯士斷臂而回。”
李臏道:“這樣聽來,這次的行動是契丹與回紇聯手的了。”
馬繼榮道:“定是如此!我與胡虜糾纏之際,北面有第二營的殘兵突破重圍闖到附近,元帥,你見他一見吧。”
張邁道:“第二營?快傳!”
李臏知第二營的騎兵離楊易已經甚近,或許能知道楊易最近的情況。
不久一個副校尉和一個隊正被帶了上來,兩人臉上都是一半灰土一半血跡,見到張邁要行軍禮,張邁已經問道:“楊都督怎麼樣了?”
兩人臉上帶著羞慚,那副校尉道:“元帥,這次的事情是個陷阱!我營繼第一營挺進,一路都沒遇到什麼阻攔,一開始還以為是胡虜在這條路線上剛好防範空虛,沒想到算算就在楊都督抵達那座河谷、要發動奇襲之時,猛然間有大兵掩至,衝擊了第一營,將第一營擊敗之後又順帶著將我們圍困了起來,我營校尉戮力死戰拖住了敵人,我才得以率領二十餘騎逃回來報信,但中途又遇到了敵軍,若不是剛好見到馬將軍,只怕這次都回不來了!”
“第一營的兄弟呢?”張邁問道。
“他們沒逃過來,”那副校尉道:“但我親耳聽他說,楊都督的兵馬衝入了河谷,一開始谷內人馬混亂,我軍也奪到了無數的牛羊、馬匹、女子、孩童,但就在我軍即將燒掉糧草之際,契丹人的大軍忽然衝來,他們也不搶奪糧食,只是大軍四合將那河谷團團圍住,鐵騎帶起的沙塵鋪天蓋地,馬數怕不有七八萬!”
李臏喝道:“不可亂作誇大言語!契丹人哪裡來這麼多兵馬!”
契丹的九萬大軍在進入北庭之後已稍有損折,且其兵馬也不是全部都用在西部對付北輪臺城防區,尚有小半兵馬布置在東面進攻折羅漫山城以圖進入伊州,若說契丹竟然發動了七八萬兵馬來圍困楊易,那除非是他們將絕大部分兵力都調遣了過來,在西面孤注一擲了!
那個副校尉被李臏一喝頭低了低,那個隊正卻道:“人真的很多!或許是他們一個人帶著不止一匹馬,但他們四出兜截衝擊,讓我們根本就開不過去。反而是他們的兵勢壓下來時重若千鈞,讓人難以抵敵。”
張邁沉吟了起來,道:“或許契丹真的是孤注一擲了!若他們的兵力不是遠勝過楊易,如何困得住他!”
楊涿聽了更急,叫道:“元帥,請趕緊發兵增援吧!”
慕容春華也道:“楊都督一身牽連著北庭一戰勝敗,若都督有失,胡虜勢必士氣大振,我軍卻將萎縮退守,那時候北輪臺城是否守住都很難說了。契丹用瞭如此多的兵力攻擊都督,內中必有可趁之機,我軍若以大兵攻入與都督裡應外合,重創契丹不在話下!契丹一敗,回紇也就不能獨留了。”
他是唐軍中的智將,又久在北庭,說出來的話甚有分量,但這時李臏卻想:“契丹兵馬如此之多,既能力困鷹揚軍,我軍援軍開到他們未必就不能抗擊一段時間,我軍增援的兵馬若去得少了會被他各個擊破,若去得多了,只怕後方又會空虛,那時候敵人若還有一支重兵趁虛而入,我們在北庭的根本之地就有危險了!大慕容心繫楊鷹揚,此論可未必全出於公心!”
郭威在旁邊也覺得如今的抉擇十分困難,契丹與回紇在北庭的兵力比起唐軍來一直有微弱的優勢,只因楊易準備充分,所以在整個輪臺防區的戰場上唐軍便不落下風,但這是建立在唐軍“防守反擊”的方略之上,一旦楊易主動出擊,唐軍在兵力調配上就出現了破綻,以目下而論,戰爭的主導權更是落在了胡人一方,契丹與回紇到底是在如何行動,其目的究竟是為了殺楊易,還是為了拔輪臺?如果不窺破這點,這對唐軍如何進行兵力調配就大為困難。
馬繼榮忽然道:“此外還有一件事情有古怪!”
“什麼事情?”張邁問。
馬繼榮道:“我前鋒失陷,我正與胡騎糾纏之際,望見正北方向有狼煙沖天而起!”
楊易現在所處的河谷離開庚子砦已經很遠,就算放起來沖天大火,這邊也難直接看見,但馬繼榮當時的位置卻還看得到。
張邁急忙問道:“是怎麼樣的狼煙?一股,還是兩股?”
“是一股!”馬繼榮說:“既濃且密,也不知道是燒了什麼,所以雖然隔得老遠我仍然望見了。”
張邁與李臏對望了一眼,李臏道:“元帥!這是都督在給我們發訊號啊!”他說話的聲音中帶著興奮:“向西,向西!戮力向西!此戰勝負,在此一戰了!”
旁人都聽不明白,只有張邁心裡清楚,當日楊易出兵之時,曾與張邁相約說,一旦他襲擊了那個河谷,到時候就會設法給張邁傳訊號:一旦見北方火焰沖天,若有一股大煙就向回紇急攻,若有兩股大煙就向契丹急攻,務求破敵以爭全勝!
這個約定是兩人秘約,旁人絕不知道,只有郭師庸、李臏、郭威三人事後聽張邁說過,因此這個訊號是無法作假的。
張邁沉吟著,問郭威道:“你看如何?”
郭威道:“我想,這的確是都督的本意。”
眾人都不明白,李臏也不解釋,只是道:“都督與元帥有過約定,這道濃煙,是都督促元帥向西進攻回紇的訊號!”
若說對整個局面誰是瞧得最清楚的,那自然非楊易莫屬,石拔一聽道:“若是這樣,那我們馬上整頓兵馬,向西面殺去!”
張邁看著郭威卻忽然道:“你是不是還有沒說完的話?”
郭威猶豫了一會,終於才道:“末將與都督相識不久,不過從《安西唐軍長征變文》中就已經聽說了許多有關於都督的故事,此後面見耳聞,對都督的為人更是欽佩,以我對都督個性的瞭解,他既然督促我們攻擊回紇,則如此行動必然大有利於我軍取得北庭戰役,也大有利於我天策大唐!”
李臏道:“不錯,所以我軍應該馬上行動,不可辜負了都督的苦心!”
慕容春華卻臉色一沉,道:“郭將軍,你這麼長的一段話裡頭,是不是還有一句‘可是’沒說!”
郭威神色凝重,好一會才道:“副都督說的不錯,雖然按照都督的意思,向西攻打回紇會對軍勢、對國家都有利,但是卻不一定有利於都督本身……”
石拔、楊涿等一聽都啊了一聲,砦中忽然警戒聲響,下屬來報:“有契丹騎兵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