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家?啊——張家。”
“正是!”
張毅趨步向前,向張邁拜了下去,張邁趕緊扶住,道:“這……張老兄年紀比我大,我可擔當不起。”張毅道:“大都護是我張家中興之希望。張毅雖然年長几歲,卻也當代表敦煌張氏作一叩首。”
張邁一怔,這才忽然想起在高昌的時候,靈俊排指族譜,已經將他排到敦煌張氏裡頭去了,這時這個張毅忽然來找自己,莫非為的也是這個?
他遲疑間,張毅已經取過那個大書箱來,楊易李臏有些警惕,但見張毅開啟書箱,裡頭卻都是圖譜,看樣子竟然有十餘本之多,看樣子都是有年頭的古冊了。
只聽張毅道:“此為吾張氏所藏瓜、沙、伊、肅、鄯、甘、河、西、蘭、岷、廓十一州山河人口圖籍,為九十年前張義潮公所制,當時共製成兩套,一套獻於朝廷,一套留在河西,獻於朝廷隨長安淪陷而毀,留於河西者卻一直由吾張氏秘密保護,曹議金幾番要強取豪奪,卻都被我們瞞過,如今他只道此圖已毀,卻不知仍然在我們張氏手中!”
他說著將這河西十一州山河戶口圖籍一捧,道:“如今老父便代敦煌張氏,將此十一州圖籍獻於張大都護!”
李臏聽得差點驚撥出來,張邁也是有些意外,這河西十一州的山河戶口圖籍,記載的乃是河西地區的天文、地理、民俗、風情、險隘、物產以及人口戶籍,人口戶籍狀況也就算了,畢竟過了這麼多年最多隻能當做後世的歷史材料,現在對安西唐軍來說沒什麼實用價值,但山河圖譜卻有大用,得此圖籍,相當就掌握了整個河西的地理情報,除去這幾十年來所改易的部分防禦工事之外,安西軍將會對從沙州到岷州二千里土地的軍事情況瞭如指掌了。
看著張毅獻上來的這份山河戶口圖籍,張邁真是驚喜交加,他可沒想到這位張毅一見面就送了自己這份大禮,卻不知自曹議金執政以後,歸義軍政權對張家嫡系明裡優容,暗中打壓,二十年以降,張家在沙州的勢力已經是縮之又縮,只因敦煌張氏乃是千年大族,人口眾多,根底深厚,所以曹議金才沒能將之連根拔起,但沙州軍政大員卻都已經沒有張氏嫡系的人物了,正因此故嘉陵給張邁送過去的名單之中才沒有張毅的名字。所以張氏族人一聽說“族中”出了張邁這樣一個大人物,當然要設法前來掛靠了。
這份圖籍對安西唐軍來說固然有相當大的使用價值,但更重要的還是它代表了沙州一股勢力正在向安西軍倒靠,有了這樣一個本土大族作為內應,對往後張邁的種種行動來說都將大為有利!
剛才雙方都還顯得很陌生,這山河戶籍圖譜一獻,無形中便將張邁與張毅之間的距離拉近了不知多少,張邁將圖譜交給李臏掌管,自己卻問起來張氏在沙州子弟的情況來。
張毅嘆道:“自曹議金執政以來,他任用私人,禍亂政綱,我張家子弟從軍從政皆無前途,因此只能以耕讀傳家,也有一些出家為僧的,也有一些做得兩州小吏的,然大體而言實在有些辱沒了英雄祖宗!”
其實曹議金在沙州的作為也沒那麼不堪,至少在“任用私人”這一條上實在是有些冤枉,不過作為被曹氏擠下臺的張氏後人,對曹議金有這樣的非議也可以想見。
張家本有書香門第的傳統,要不然如何能在漢朝就出了一個承前啟後的大書法家?政治上的道路一時被堵住以後,許多人便轉向於“學”,張邁早知道沙州地區有不少家族極重文化教育,這時道:“為僧那是可惜了,但讀書卻是好事。如今安西正缺文吏,咱們張家的子弟若是有真本事,將來大可到安西去,未始沒有用武之地!”
張毅大喜,道:“自曹氏執政以來,我張氏出仕之路幾乎堵死,雖然曹議金也曾假惺惺安排了若干吾族子弟為官,但那都只是給個虛銜,但若能到安西出仕,那我族重興之期便不遠了!”
張邁微微一笑,道:“沙州才俊若肯到安西,那邊肯定歡迎,倒也不限於張氏。不過咱們安西的政制法度與河西這邊大不相同,去到那邊之後還得重新學習才是。”
張毅笑道:“這個自然,自然。”跟著便請教了一些安西、河西政制的異同,張邁略為析說,張毅底子很厚,乃是在野人物中文派的佼佼者,雖然沒有實職,但他時時觀察著河西政制的變化,內心自有一套想法,張邁和鄭渭一起建立起來的安西文官系統雖然朝氣蓬勃,但說到精密處也未必能勝過大唐故有的文官體系,所以這時張毅聽張邁一說很快就掌握到了兩者的異同所在,而張邁在張毅的言談之中也看出他見識大為不凡,心想:“敦煌張氏有著近千年的底蘊,雖然被壓制了二十多年,但這未必不是一件壞事,將來若能引入以張氏家族為代表的沙州文化精英再加以培訓改造,一定能夠大大充實我們安西唐軍的文官系統,減輕鄭渭的壓力。”
兩人談話既涉及到安西的政治制度,這種事情千頭萬緒,真要深入說下去只怕三天三夜也說不完,李臏看看已過四更,提醒道:“大都護,這些事情是否可容日後慢慢再說?”
張毅呀了一聲,道:“看看我,看看我,因與大都護言語投契,竟然忘了時辰,耽擱了大都護歇息,真是該死。”
張邁笑道:“我其實倒也很想與待飛先生徹夜長談,不過明日要去祭拜張義潮公,還是應該睡上一覺,免得明日頂著一雙黑圓圈去,那卻是對張公不敬了。”
張毅道:“如此,張毅便告退了,但是臨走前還是有一件事情要告知李司馬。”
“哦?”李臏有些意外:“請問何事?”
張毅道:“在張大都護抵達敦煌之前,北邊已經來了一夥人,人數不多,大概只有三五之數,但來歷卻有些奇特,乃是從伊州方面入境。且入城之後便不見了,至今不知藏在哪裡?”
李臏為之愕然:“來自伊州?伊州如今已是歸義軍治下,伊州來人,倒也不算什麼奇特之事情。”
張毅道:“不對,這夥人雖然從伊州入境,但我可斷定他們絕非伊州之人,只是借道伊州罷了!”
這些本地的世家大族,根基之深、耳目之廣,絕不是李臏、嘉陵派出幾個幾十個探子就能比擬的,因此能夠探查到許多探子無法接觸到的情報。
“那先生認為這些人是?”
“我懷疑……”張毅道:“這些人很可能是來自北庭,甚至可能來自契丹!”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