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張邁在疏勒舉行箭術擂臺期間,盧明德已經打道東歸,路過溫宿時,李臏道:“此去需得小心,最好化裝成商隊過去,不然只怕會節外生枝。”
盧明德冷笑道:“我是高昌使者,光明正大入境,自然要光明正大出境,他焉敢對我怎麼樣?”
李臏道:“你不知道楊易的脾氣,這人是我們副大都護的兒子,楊家的嫡子,手中又握著兵權。郭楊安三家世代聯姻,我們安西的兵力大多握在他們手中,就是張大都護平日也要讓他三分,若他看誰不順眼時,哪管什麼使者?”
盧明德卻還是不肯,說道:“我身為大國使者,歸國之際豈能鬼鬼祟祟,自墮威風?再說,喬裝改扮能瞞過去就還好,萬一瞞不過去,那不是賊也變成賊了。”
不想到了溫宿,楊易看盧明德時已沒什麼好臉色,再在使團中見到了李臏,問:“你怎麼卻在使團當中?”
李臏道:“大都護派我回訪,同時與骨咄可汗、毗伽大汗商議開通商路的事情。”
楊易不信,道:“我怕卻是有什麼陰謀詭計!你這個降徒,別是偷跑出來的吧。”
盧明德為人心細,在疏勒時已多方打聽得知李臏是薩圖克那邊投降過來的人,對高昌回紇來說,安西唐軍乃是個新對手,高昌方面所得到的情報大多是間接情報,要麼是從商人那裡道聽途說,要麼就是從嶺西回紇以及龜茲人那裡間接聽來,對安西內部的瞭解遠不能與薩圖克這個和唐軍鬥了好幾個回紇的人能比。
這時見楊易如此說話,盧明德心想:“張邁號稱欽差、特使,聽說也是外來人,郭楊兩家才是舊族豪強。”便推斷張邁不用舊族卻用降人,這裡頭便有本土派和外來派的區別。“看來安西唐軍威名雖盛,但內鬥也同樣嚴重。”
不管李臏如何分辯,楊易就是不信,道:“待我向疏勒那邊問問,如果你真的是大都護派出去的,我再放你過去不遲。”
竟然藉著這個由頭將整個使團扣押了起來,又逼問盧明德前往疏勒何事,盧明德大怒,道:“我前往疏勒是向張大都護交涉歸還蔚頭、溫宿,此事你本知道,這時卻還來問我幹什麼!”
楊易道:“我可不信有這麼簡單。你最好老實交代,這次帶著我軍一個降徒出境,為的究竟是什麼!”
盧明德怒道:“我乃是明明白白出使,就要清清楚楚回去,你若不信時,大可派人往疏勒問一問。”
楊易笑道:“你放心,我一定會問清楚的,不過問清楚之前卻要委屈尊使在溫宿暫住了。”
盧明德叫道:“我乃是高昌使者,如今就要回國,你無故扣留我,要是誤了行程,讓我高昌國內對安西生出誤會,發生什麼事情你可擔當得起來?”
楊易笑道:“就是天塌下來,我也照樣扛住!”
盧明德冷笑道:“要是兩國因此而交兵,你也負得起這個責任麼!”
楊易卻笑了起來:“兩國交兵?你是說要打仗?打就打,你當我怕麼?我巴不得開仗呢!就是你們沒膽子!”
他話都說到了這份上,這下盧明德可沒轍了,不管盧明德如何抗議,楊易仍舊將李臏和他們隔開了,李臏迎往別處,使團卻扣在了溫宿城內。
盧明德押下去以後,李臏拇指一豎,笑道:“楊將軍,好威風,好煞氣,真不愧是我軍擁兵自重、飛揚跋扈的邊疆大將!”
楊易慌忙搖手,笑道:“李副司馬就別來損我了,也就在他們面前做做戲,我的性命也都是大都護的,他一道手令下來,就算是要我提著腦袋去疏勒見他我也不敢不從。”
李臏含笑道:“楊將軍不但是大將、猛將,更是福將,要提楊將軍的腦袋,大都護他如何捨得?”
兩人相視大笑,楊易這才問:“如今怎麼辦?要扣押他們多久?”
李臏道:“且扣住一段時間吧,最好扣押到春夏之交,同時也可試探一下毗伽對龜茲有多重視,試探一下骨咄的骨頭究竟有多硬!反正我軍現在打防守戰是不怕的,有這份底氣,時間便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四月下旬,和于闐的王家箭隊一起抵達的還有一列長長的車隊,檢校太尉馬繼榮領著一千兵馬,護送著一輛鑲金嵌玉的豪華馬車,馬車一直開到欽差行在、大都護府邸,府門大開,出來迎接的竟然是大都護夫人。
郭汾臉蛋比起成親之前豐潤了許多,顯得更有福氣些了,也更加符合唐人對女子的審美標準。
“福安公主到。”
長長的唱報聲中,車門開啟,遮陽傘慌忙跟上,車上走下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來,一頭黑髮彷彿秀雲,面板白皙,五官標緻精細,一雙腿尤其修長,郭汾見了便想起楊清的介紹來,于闐龜茲都是能歌善舞的西域古國,這位福安公主也是一位跳舞的高手。
郭汾迎了上去,很熱情地道:“妹妹怎麼才來,路上顛簸,可辛苦了。”
福安公主打量了郭汾一眼,心想:“她就是張大都護的原配夫人。果然是一身的英氣。”忙道:“張大都護與父王兄弟相稱,奴家如何敢與夫人姐妹相喚。”
郭汾一邊挽了福安公主的手入內,一邊道:“他們叫他們的,我們叫我們的,妹妹比我也小不了幾歲,自然叫我姐姐,若叫我夫人太顯生分了,若叫我嬸嬸,那不把我叫老了?就是我那外子,也不會喜歡你叫他叔叔啊。”
如今于闐疏勒車馬往來,日日不絕,張邁也與李聖天結成了通家之好,郭汾與曹王后之間常互傳口信、饋贈禮物,郭汾又常邀曹王后到疏勒一遊,曹王后辭以足疾,卻讓女兒過來代為問候,所以有了這一番福安公主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