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汶萊茲,他的母親是一位冷血無情的女性,幾乎可以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也有著絕不平常的超於常人的冷酷,可以讓她忽視絕大部分來自於身邊之人的情感,而似乎能讓她良心有所醒悟的似乎只有利益。
在很小的時候,德汶萊茲還像所有的孩子一樣有著情感充沛、靦腆又渴求的天性,然而不管是記憶已經完全流失掉的更小的時候還是來到卡斯伯特家以後,本該和他最為親密的母親的角色卻像是完全缺失。
當小小的德汶萊茲站在櫥窗前用那雙與母親完全不同的、有著溫暖可愛的色澤的金綠色眼瞳滿含期望地看向母親,母親只是如同完全看不懂他雙眸裡的意味一樣皺起眉,冷漠地問他:
“愣著做什麼?現在我們還要抓緊回家,你的鋼琴老師已經快要到莊園了。”
於是彼時還只是個不及半人高的小德汶萊茲臉上的渴求與內斂的笑容就立刻凍結,在母親冷靜到可怕與刻板的注視中挪動步伐,低著頭追隨著母親從不遷就的步伐。
他害怕被丟棄。
但是,他是因為什麼原因而害怕被丟棄呢?
不得而知,但是似乎也不甚重要,他只需要完全聽從母親的要求,扮演好“德汶萊茲”就好了。
父愛在他的視角中,當然是完全缺失的。
他被母親帶進卡斯伯特家族,對外沒有人知道他不過是一個私生子,而在這個家族內的卡斯伯特先生如同母親所說的那樣真的將他喚做長子,但是事實上卡斯伯特先生朝向他望過來的視線也從未蘊含過一絲愛意。
卡斯伯特先生也有一雙金色的眼睛,也許這是他接受自己成為他名義上的長子的原因之一,但是卡斯伯特先生從未過問過他的生活。
卡斯伯特先生那雙和德汶萊茲終究有所不同的金色眼睛裡在記憶中常含陰霾,讓德汶萊茲印象最深的,是在一次母親因為他犯錯而責罰他,要求他跪在地上反省時,卡斯伯特先生眯眸看過來的視線。
德汶萊茲從小就被母親要求精通各種知識,嚴格與冷漠的培養讓他也很小就會察言觀色,讀懂人們投過來的視線究竟是善還是惡。
卡斯伯特先生未曾掩飾情緒,那雙透著奢華意味的金色眼瞳所望過來的視線,除了打量以外——
和望著犯錯的下人時沒有什麼不同。
然而,那時候的德汶萊茲還只是個十歲的孩子,他第一時間所感受到的情緒不可能是憤怒,也不可能是屈辱。
當一個只有十歲的男孩被冰冷的戒尺抵住脊樑強行按跪在冰冷的地板上,他腦中有的居然只是惶恐與不安。
卡斯伯特先生不喜歡他嗎,怎麼會這樣。
是他做得還不夠好嗎。
母親說,一定要做到讓卡斯伯特先生喜歡他。
尚且有著稚嫩面龐的男孩從臉頰滑落一線晶瑩,然而因為他垂下去的腦顱這並沒有讓任何人看見,也沒有人聽見他心裡反常於一個兒童所表現的瘋痴。
這是他第一次産生了無論如何也要讓別人喜歡自己的念頭,從此以後,渴念瘋長,他也漸漸明白了怎樣才會受人喜愛。
他要完美,要絕對的優秀。
然而什麼是完美?
德汶萊茲不顧一切地想要知道,當然,也許這也正是母親所樂見的,德汶萊茲並不費力地開始明白了到底什麼是完美,以及——
怎樣才算得上是一個完美的人。
【你要善良、溫和,面對所有階級的人、不管是貧窮的人還是富有的人;不管是同樣和善的人還是粗俗的人……你都要包容、剋制、陽光般溫暖以待。】
德汶萊茲像個渴水的人一樣不斷地汲求,讀到這裡,他默默記在心裡,然後努力做到。
【絕對完美的人其實並不存在,只有無限接近,但是毋庸置疑要做到一點,優秀的人可以做到“接受”。接受自己的不足,接受他人的不足……接受有很多人愛你,也同樣接受有人看不慣你、不喜愛你。】
德汶萊茲的視線頓住了。
接受……有人,看不慣他,不喜愛他……
德汶萊茲擱在桌上的手摸上胸膛,按住心髒的位置。
為什麼他的心髒這麼疼?
他感覺到自己的臉上一片發涼,德汶萊茲用另一隻手去摸,手心沾滿了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