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子裡隨意地轉過相當可怕的念頭,她繼續向滿臉抗拒的中島敦解釋。
“敦,當初帶你來這裡時,我問你的願望是什麼,你不是回答我說,想活下來嗎?”
“是,是啊!”
中島敦眼角閃爍著淚光,“我,我就只是想活著而已啊!”
所以,何至於此呢?
“對這世上的大多數人來說,活著並不算件困難的事。”
斟酌著語言,霧夕希望他能最大程度地接受並理解,“但你身上,似乎有些異樣的因緣,不知道你自己有沒有感覺?”
中島敦並無知覺,他只覺得自己很倒黴,一直很不幸。
“好不容易好了一點,我就只是想這樣普通、正常地生活下去啊!”
霧夕理解地點頭,“可厄運的確鐘愛你啊,需要我告訴你,戰勝它的思路嗎?”
“什、什麼?”
“首先要做的大概是接受,其實這世上並沒有公平可言,社會常常試圖構建公平,但目前為止收效甚微。不公平是從出身開始的,有些人如同被神明親吻般幸運,另一些人則像被魔鬼詛咒般不幸。”
中島敦,還有她,無疑都是後者。
“可就算恩賜,也往往在背面被標註價格,說不定反倒因此蒙受不幸。反過來說,被詛咒也往往會收到帶著尖牙的禮物。與其讓自己被刺紮到鮮血淋漓,還不如把朝向外面,對準你的敵人或者對手,或者這種不公平的命運本身。如果因為它是‘不幸’,就無法利用和支配它,任由它損耗攻擊你,大概真會墜入深淵再難超生,竭盡全力,利用一切去反抗它,就算有一天輸到一敗塗地,至少也不會悔恨咒罵自己。”
此時的中島敦,並不能理解她的話。
但他確實感受到了些什麼,那是種堅韌的,好像能傳遞到心靈裡的力量。
他愣愣地望著她那異常明亮的眼睛,痴妄般地問:“我究竟該怎麼做呢?”
霧夕對他微笑,“現在的話,拼盡全力反抗我就好。”
外貌,或者延伸至個性,國木田獨步認為社長的侄女和社長本人沒有一點相似的地方。
偏偏又有一種魔性般的魅力,會讓別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逐著她。
這是種讓人困擾的情緒,喜歡一切都在規整計劃中,並且具備相當道德感的國木田獨步為此感到困擾,因此下意識地迴避和她接觸的機會。
到了今天,他終於能讓自己正視面前的女孩,並且在她身上發現了一種,和他所敬重的社長相似的地方了。
刀是兇器,淩厲鋒銳不失美感。
湛如秋水的刀身反射映照的清光,幾乎是這世間最冰冷鋒利的存在。
然而那女孩的眼睛,比那樣的光芒更加清冷堅定,明澈湛然。
讓人絲毫不懷疑她是能駕馭兇兵,斬其所想的存在。
這是個可怕的家夥——如果成為對手,會相當麻煩,國木田獨步如此想。
中島敦預感到會很辛苦,因此恐懼擔憂。
可到了真正開始之後,他反而沒有閑暇憂懼遲疑了。
如影隨形的刀鋒,雖然沒有殺意,但逐肉附骨般的危機感讓他明白,只要反應得稍慢些,就是皮綻肉開的結果。
甚至沒有求饒叫停的機會,一刀接著一刀,分明在踏著他的許可權跳舞。
漸漸收緊的網,繃至極限的神經,隨著揚起綻放的血花,被無數只蟻噬般逐漸累加的痛苦和焦急。
中島敦腦中的那根弦終於發出了斷裂的聲響。
”來了!“這是織田作之助的提示。
霧夕也提著心,驚醒得很。
她收刀後躍,只見那弱氣少年佝僂下身體,面孔猙獰變形,發出人類無法發出的咆哮,就在原地赫然化身做足有一人高的白色猛獸!
這進度比想像中更快也更順利。
霧夕如此思忖,對周圍的偵探社社員道:”接下來就拜託你們了,消耗他的體力,讓他變回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