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傅詔坐在傅慶堂對面的圈椅上,他兩只胳膊搭著圈椅的扶手,頭垂得快要耷拉到胸前。
眼睛還是閉著的。
傅慶堂等了片刻,越等面色越是陰沉。
他冷哼一聲,隨後傅詔一下子抬了頭。
傅詔的視線在房中逡巡,隨後落在了傅慶堂的臉上。
他沒有起身,只拱拱手說道:
“父親。”
傅慶堂聞著彌漫在房中的酒氣,嫌棄地看了傅詔一眼,而後起身將窗戶開啟了。
“怎麼喝成這樣!”
傅詔雖灌了醒酒湯,但依舊有些思緒混沌,此時說謊最易被拆穿,於是傅詔幹脆實話實說道:
“心情不好,同沈臨鶴喝了酒,聊起小時候的事,喝得便有些多了。”
傅詔小時候沒有玩伴,後來他同沈臨鶴玩到一起,此事傅慶堂是默許的。
“只聊了小時候的事,沒有聊別的?”傅慶堂目光沉沉看著一臉醉意的傅詔。
傅詔自嘲一笑說道:
“還能聊什麼,聊他要與我喜歡的女子成婚嗎?”
傅慶堂沒想到他會直截了當說出這話,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
傅詔眼神迷濛,看著傅慶堂說道:
“父親,你愛我的母親嗎?”
傅慶堂聽他如此問,第一反應便是皺起了眉頭。
他正要回答‘自然’,可傅詔卻又追問道:
“你與我母親打算成婚的時候,你愛她嗎?”
這下,傅慶堂說不出一個字了。
他只垂著眸,不看傅詔,此時父親的威嚴尚在支撐著他,傅慶堂擰了擰眉想要換個話題。
可沒想一向少言寡語的傅詔今日卻像是換了個人,絮絮叨叨說起話來:
“我對母親印象十分淺淡,只記得你總在外行軍打仗,一年回不了家幾次。
平日裡母親做的最多的事便是獨自倚在欄杆邊垂淚。
母親給你寫信,可盼啊盼啊,卻從未收到過你的回信。
然而母親走後,你卻變作了一副深情模樣,二十年不曾續弦,身邊一個女人都沒有,誰都誇一句當今丞相情深。”
傅詔說著,便覺得有些好笑,也確實笑了出來,笑聲中有些輕蔑的意味。
“所以,你說愛母親我是不信的,若你愛她,不會讓她千裡迢迢嫁到京中來,卻又不管不顧,讓她憂思成疾,年紀輕輕便走了。”
此時,傅慶堂的臉色已經鐵青,他咬著牙壓著怒火才不讓自己吼出聲來。
傅詔看他這模樣,心中忽而為那個他已記不清面容的母親感到不值。
他母親死的時候,還不到他現在的年紀,只約莫…同謝沛凝差不多大吧。
傅詔想到這,皺了下眉頭換了個話題:
“今夜這酒喝得盡興,就是腦子不太靈光了,若有對父親無禮之處,還望父親見諒。
您今夜非要讓我過來,是有什麼要緊事?”
傅慶堂心中怒意仍在,但此時有更重要的事情他須得搞明白,於是壓下心中不快,沉聲問道:
“關於你為聖上私下調查之事,今夜可有對沈臨鶴說半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