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鹽販子可願跟著走?”
周湘繡自取來圖卷之時就猜到了一些大略,師尊雖力壓三大宗門,但蘇山縣變亂只在一時,雍州之大,豪傑無數,群狼環伺,豈可任由根基淺薄的白雲一脈把持了雍南重地,她又聰慧,自然不信師尊真是什麼天一教的列王,既然白雲一脈在蘇山縣藏不下去,便只能另尋他處。
所以師尊的一言一行在她眼中都合情合理,聽師尊問起那私鹽販子冉瞻,她斟酌一番後,開口道:
“讓他捨棄家業,他定是不肯的,不過師尊可收其為......”
周湘繡一頓,她覺得自己有點口無遮攔了,收徒之事自己怎能為師尊做主?白雲子卻擺手道:
“為師不講究這些,你儘管說。”
“是,師尊可收他為關門弟子,讓其成為本門在蘇山縣的暗子,我想那冉瞻若是不傻,應當會為本門遷徙盡力籌措資財。”
“善,此事為師親自去做,爾等儘可將銀錢喚作糧食、種子、農具、牲畜,再購牛馬大車,七日,七日之後,為師帶你們離開蘇山縣。”
“謹遵師命!”
周湘繡與青鳳齊齊拱手,白雲子收起圖卷遞還給周湘繡,一把掀開窗戶,飛身掠到了街對面的屋頂,十六個負責監視他一舉一動的白袍僧剛要跟上,他右手一指,領頭的白袍僧便被定在原地。
“再跟半步,格殺勿論!”
白袍僧們連忙停住腳步,眼巴巴地望著白雲子飛身去了下院方向。
下院的一處院落之中,私鹽販子冉瞻正在拎著石鎖鍛鍊,他為人高壯,卻非武人,只因早年家境貧瘠,父母攜其自金州魏縣逃荒至雍州,怕他餓死,父親在雍都發賣了母親,換了糧食一路南行,行至蘇山縣時,父親病倒,未幾便撒手人寰,留下孤兒冉瞻以乞討求生,那時三大宗門還未劃分清楚地盤權力,終日爭鬥不休,街面不靖,多有地痞流氓茲擾百姓,少年冉瞻與二十四名乞兒合謀陷殺四個地痞,取其資財獻給當時還算能撐得住場面的齊英武館,託庇其下,學了些粗淺功夫,兩年後齊英武館逐漸扛不住三大宗門相互傾軋帶來的衍射傷害,隨商隊遷徙去了蜀州,冉瞻則留了下來,與他那二十四個兄弟在蘇山縣打生打死,從那些不入流的賊幫手中搶了很多地盤。
再過三年半,打不動的三大宗門終於妥協,機敏的冉瞻連忙轉型,放棄了那些所謂的地盤,領著二十四個兄弟做起了鹽販子,在雍州與蜀州之間倒騰私鹽,這十餘年下來,雖積攢了一些家底,可二十四個兄弟也只剩下了三人,其餘人或死於妖獸,或死於強人,或因中了瘴氣溼毒而死,或因利益矛盾絕然出走,早已不復當年共進退的初心。
冉瞻每日堅持鍛鍊,還領著三個老兄弟及手下刀手一起練,實在是不練不行,力氣小了,十品災狼一口就能將人叼走,速度慢了,連十品黑斑碩鼠都跑不過,看上去不夠雄壯,那些黑了心的土匪坐寇就會盯上自家的隊伍。
走鹽,是賺錢,也是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的生意,冉瞻想要改變這種情況,就得學武,可他年歲已三十有六,經脈堵塞、骨骼肌肉僵硬固化、對世界的認知早已成熟,捧著錢上門,也沒有哪個師傅願意帶他這樣的廢物,私底下花錢偷偷學了一些招式功法,卻也玩的走模走樣,與其花費那麼大價錢卻連一個入品的武人都打不過,還不如把心思放在兒子身上。
冉瞻看向角落裡兀自練著摩尼刀法的幼子棘奴,臉上浮現一絲欣慰的笑,棘奴雖只有四歲半,但打小就走了關係,送去了達英武館高明的教頭下習武,雖不及下院那李永強般名聲大噪,卻也資質根骨不錯,明年過五歲半,剛巧九月初九,他有信心將棘奴送進金剛門內。
可眼下,有個更好的機會。
白雲子輕飄飄地落在院中,周圍的人都看過來,看清這白胖老頭之後,所有人都不敢擅動,尤其是冉瞻與他那三個老兄弟,他們以前也可算是賊人出身,這白雲老仙萬一打聽過他們的背景,要強行在這裡慈悲一下,他們就得全數了賬。
冉瞻想洗白,真的想洗白,尤其是在白雲老仙露了一手慈悲後,他就巴巴地找關係託人說項,想要湊到白雲老仙的腳底下去當個白雲一脈的外門雜役,宗門的雜役那也是獠牙滿嘴的狗,日後走鹽,他也敢扯起更大的虎皮,賺更多的銀錢。
他壓根就沒想過能面見白雲子,列王一般的人物,豈是他這種身份卑賤的販夫走卒能親眼看到的,可現在,他親眼看到了。
“你是誰?”
一旁收刀的棘奴見一胖乎乎的白袍老者落在自家院中,走過來大咧咧的詢問,冉瞻連忙跑過去擋在他身前,摁著他的小腦袋就朝地上磕頭,口稱:
“老仙法駕,蒞臨寒舍,不知有何吩咐?”
白雲子掃了一眼倔強著不願磕頭的棘奴,伸手指了指那間還算湊合的下院廂房。
“進去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