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子連忙一溜煙跑去挨個拍門,扯著嗓門讓客人們繼續放開了耍,一些膽大的推開內窗張望,見天一教老仙真的上樓快活去了,也就臉上一喜,覺得高品武人也就那樣,原來和自己也有相同的癖好,肚子裡好似多了許多談資,怕不是要將老仙逛青樓的風流逸事編成八十集,傳出去讓說書的每天八集,在茶樓酒肆連續不斷地傳唱。
黃知羽與青鳳進了留仙居,這裡原本洗白白的兩位花魁已被他攆走,他將門一關,看向跪在廳中抖個不停的青鳳,走上前再施一禮道:
“樂師會笛,老夫不會,老夫學笛,當拜師請教,敢問師父名諱。”
青鳳整個人都陷入了無窮的錯愕中,什麼,學笛,拜師?你堂堂一個天一教老仙,掌斃金剛門方丈的人物,學什麼笛子,這莫不是折磨人的嶄新前戲。
武人學樂比武人學文還要離譜,反正青鳳是不信的,她也不敢忤逆黃知羽,只是伏地叩首道:
“賤婢一介官奴,而今五十有七,身染惡疾,如老死之狗,豈敢為老仙請,只求老仙憐我此生苦難之多,賜我一個痛快,好讓賤婢在黃泉路上走的快些,下輩子好生報答老仙解脫之恩。”
黃知羽僵在當場,來世人苦不苦,苦,但再苦也沒有苦成如此模樣的,他原本以為,來世的老百姓腦袋上只有武人、妖獸兩座山,這兩座山推不倒,掀不翻,搬不動,現在看來,對這些身份為奴隸的人來說,朝廷恐怕也得加上去。
“既如此,你教老夫笛子,老夫為你療傷,不以師徒相稱,只當做買賣,如何?”
青鳳還是不信,做買賣也得講個合算不合算,這比買賣她青鳳血賺,怎麼可能有這樣的冤大頭?
見她跪在地上不住搖頭,黃知羽一陣煩躁,他現在找不到迴歸書蘆的辦法,掛在外面猶如孤魂野鬼,隨時都可能發生不可預測的變故,哪裡有這個國際時間來和她磨洋工,於是他上前一把抓住青鳳的手腕,一道細如髮絲的洛水內力就鑽入青鳳體內。
“你既不信,那老夫就冒犯了。”
洛水內力侵入青鳳的經脈之後,迅速地攻城拔寨,不斷有毒素沉珂被蔚藍色的洛水內力裹挾而走,青鳳整個人都在顫抖,身體裡有一股滾燙的涓涓細流在遊走,她身上的三個爛瘡處不斷傳來麻癢炙烤的幻痛,兩個周天之後,她覺得渾身猶如被一輪大日炙烤,強烈的噁心反胃直衝喉頭,她張口噴出三抔夾雜著大量膿液的汙血,回神過來看向一旁閉目的黃知羽,那張面具後面的臉她看不見,卻好似又看得見,她覺得盤坐在自己身旁的這位老仙人可能是真的神仙,是老天爺聽到了自己五十年來那每晚向天祈禱、在黑夜中不斷嗚咽與嘶吼後派下來拯救自己的仙人。
三個周天後,黃知羽收回洛水內力,卻有一絲暗金色的道德經脫離了洛水內力,自發地鑽入了青鳳體內,按照大周天穴位的順序自發修補起青鳳被強衝而損的經脈來,黃知羽想讓它們回來,又把洛水內力派了過去,第四個周天之後,卻沒尋到那絲道德經的氣息,反而在青鳳體內裹挾來了一絲純白的東西。
見青鳳頭頂隱隱有氣霧蒸騰,黃知羽不敢再讓內力停留,洛水內力裹著所有的毒素與那一絲絲純白的異物轉回了書蘆之中,那些烏七八糟的毒素被仙鶴燈的焰火一照便化作烏有,而那一絲絲純白則進入焰芯,被焰火炙烤淬鍊一番後,那絲純白變得發亮,猶如白金,圍繞著仙鶴燈盤旋九十九圈後,落在案几之後的半空中,化作一道細細的圓光,圓光約莫臉盆大小,淡薄地不注意就要將它忽視,卻透著一股無比溫馨、平和的氣息,內視之下竟每過六十秒閃爍一次微微的光輝,端地無比奇異。
黃知羽覺得奇異,也僅僅只是奇異,沒去管它,收回內視,撒開捏住青鳳的左手,卻見青鳳連忙爬過來跪在他跟前,邦邦邦就是三個紮實的響頭叩在跟前,也不抬頭,嘴裡嗚咽著努力壓抑著情緒,口稱:
“救苦救難老仙師,請受下賤之人三拜。”
“不必如此,你我不以......”
“賤婢明白,賤婢不配老仙師弟子,不敢以師尊相稱,但老仙師救賤婢於苦海,賤婢無以為報,還請老仙師稍待,賤婢有祖傳之物相贈。”
“你何須如此妄自菲薄!難道我......白雲子的弟子就那麼見不得人嗎?”
見她如此侮辱自身,毫無自尊的表現,黃知羽莫名就火起三丈,他右手虛抬,便將自卑地如同螻蟻般的青鳳扶起,眼中滿是怒意地看向有點驚慌失措的青鳳道:
“你是人,不是物品,你大可告知所有人,你是我白雲子的弟子,記住,不可在為師面前自稱奴隸,為師討厭這個稱呼!”
原本滿是烏雲雷霆的天空中只有一束光打在青鳳身上,而現在,她好似看見那束光正在撐開烏雲,不斷變大,照射得她周圍一片光明,她們這些人,從來看不到希望,只能被人押解著走在那條不歸路上,現在,一個白衣飄飄的老仙人不知為何站在前路,衝她招手,給她指了另外一條路,那條路前面有什麼,她不知道,也許是屍山血海,也許是看不到底的無盡深淵,但那又怎麼樣?
我是人,我有選擇自己所走之路的權力,誰再攔我,我就殺誰。
短短數息之間,青鳳的大腦中好似過了一輩子,她就像看著走馬燈般,把五十年的屈辱、折磨、慘劇看了一遍,最後,她一拳砸碎那些不堪入目的畫面,笑著朝前奔跑,因為前方,有個白衣仙人在朝她招手,笑著說:
“為師白雲子,跟我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