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活著多好。”
“我已經中了巨毒,沒幾日好活了。”
宣六遙自暴自棄,乾脆跟他胡言亂語起來。溫若愚卻吃了一驚,一隻手摸上他的手腕,半晌,疑惑地說道:“脈象略有急促,但平穩有力,不像中毒之人啊。”
“此毒特別,平日裡毫無症狀,一發作便迴天無力。”
溫若愚立時同情起來,他鬆開宣六遙,扶著他在身側屋脊上坐下:“別擔心,明日我帶你去訪一位名醫,說不定他能救你。”
“不必了。我不想活了。”宣六遙悻悻然回道。
“那怎麼行?小公子吉人天相,說不定正是老天讓你遇上我,給你一個活命的機會。你聽我的,你看你,長得這麼俊美,氣派也是不俗,將來一定會有很多姑娘......”溫若愚頓了頓,“就是姑娘喜歡,萬萬死不得。哎,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
“無名。”
“哦,吳小公子,溫某比你痴長些歲數,不瞞你說,我也常有恨不得要死的時候,眼睛一閉,什麼苦惱都沒了。可是,我是痛快了,那旁人呢?他們會死得更快。我活著,不是為自己一個人活著。你也一樣,你若死了,你身邊的人怎麼辦?你的親人怎麼辦?你說是吧?阿明。”
他絮絮叨叨,勉勵似的,大眼睛在昏暗中灼灼地閃著光。
宣六遙苦笑著點點頭。
溫若愚受了鼓舞,望著前方,低聲道:“看,月亮。”
宣六遙抬眼望去,找了半圈,才發現遠處的樹間掛著一隻白色的燈籠,枝影綽綽的,確像一盤明月。
兩人靜默地坐著。
溫若愚的手臂始終搭在他肩上,大約是怕他再滾落下去。
斜前方一聲門響,莫紫萸走到廊下張望,總歸是在尋找他。屋內的燭光從她背後打過來,她的身周有一圈明亮溫柔的光圈,把她的臉隱在黑暗中,只覺著白白淨淨,清爽得很。
溫若愚留意到了他注視她的目光,在他耳邊低語:“阿明,莫怪我多言。這小子長得雖俊,但終歸不能跟你成親、替你開枝散葉,你呀,莫誤入歧途了。”
是把她當成小公子了。
宣六遙在心裡默默地回了一句“幹你屁事”。莫紫臾往他們這邊望過來,也不呼喊,只定神凝視著,直到溫若愚摟著他的腰身幾個迴旋落到她跟前,她才淺淺一笑:“不早了。該睡了。”
“嗯。”
宣六遙溫順地應一聲,跟著她進去。身後溫若愚提醒一句:“明日我帶你去找名醫。我就住你隔壁。”
莫紫萸正想問怎麼回事,宣六遙一扯她的衣袖,將她拉了進去。
屋內,佘非忍穿著內衫站在床前,惴惴不安地等他。他原本是要跟宣六遙一張床的,但他不確定會不會被師父踢下去。
好在宣六遙只橫他一眼:“藏好了,不許讓人看見。睡覺。”
天色亮了。
宣六遙一醒來便有些糾結,他想偷偷溜走,又覺得對溫若愚的一片熱心過意不去,但若真跟他去找什麼名醫卻也沒必要。
他想了想,還是跟這溫公子道個別吧,實在不行,就坦承自己是騙他的。
身側,佘非忍睡得正香,身子卻跟他擠在一塊,像是要擠進他的懷裡。他們之間,也算是天生有著羈絆,在仙界時,他是靈蟒的守護仙,在這人間,他依然要做它的師父。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佘非忍的頭,又悄悄地拉開他的內衫往他懷裡看。內衫底下,白樹真抬起頭來,它此時的眼睛比綠豆還小,黑漆麻烏的,沒了白蟒時的兇狠與詭異,顯出幾分稚嫩與茫然。
宣六遙正要警告它莫生是非,佘非忍卻醒了過來,迷迷瞪瞪地抬眼看他。
他合上衣襟,板起臉翻過身,假裝不想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