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得什麼?”胡不宜微微睜大了眼。
紫萸和溫若愚從前會說“曉得”了,那是大江一帶人說話的口音,聽起來無比婉轉,舌尖在上顎一頓:曉得了。
曉得你對我的情意啊......宣六遙心裡默默回了一句,卻不言語,只勾起嘴角在靠椅上坐下。
心念催起,衣裳和頭髮在一陣暖風后重又幹透。
胡不宜摸了摸他的衣角,眼裡露出豔羨。
“我從前教你的小法術,你還記得麼?”
“嗯?”胡不宜一楞,舉起雙手,手指直通通地晃了幾下,“忘了。”
“小笨蛋,坐下,我再教你。”
只能說,人都不是全能的。
像宣六遙,會法術,有心念力,可是練武不行,至今也只會些花拳繡腿。
胡不宜天生——其實也不算天生——帶了神力,判官筆無師自通,又有白溪山指點過,劍術也很不錯,想想雜耍這種高難的事都可以做,可是,這手指頭直來直去的,再編不出一朵花,還不如小時柔軟。
學到宣六遙已經打著哈欠犯困,她也未捏成一個完整的手訣。
“不急,不急,哪有一日學成的,我當初也學了很久。”
宣六遙側靠在椅背上,睡眼惺鬆地安慰著她,慢慢閉上眼睛。朦朧間,他的身子被胡不宜抱起往屋裡走。
雖然心裡很羞愧——羞愧到他情願裝睡也不願睜開眼瞧一下,他還是覺著有一種被寵溺的快樂。胡不宜若有若無的體香鑽入他的鼻中,讓他情不自禁地想要這幾步路再長些,再長些......
她把他放在床上,小心地替他脫掉鞋襪。
然後,在他唇上輕輕啄了一下。
腳步聲輕輕離開。
宣六遙在黑暗中輾轉難眠。
他覺著他很是卑劣。
明明知道她心裡有他,他卻不敢承認他心裡也有她,更不敢接納她,卻又貪戀她給他的一點小小的快樂。
因為邁不過設在心裡的世間規則,害怕自己會犯錯——他想要做君子,卻又做了小人。
他就是個偽君子。
就連佘非忍也比他強,最起碼他能坦坦蕩蕩地說出心中所求。
這床今晚特別地難睡,總要推他起身似的。他乾脆不睡了,拖著鞋走到屋外,月光下,躺椅上有一個人舉著兩隻手,手指扭來扭去。
胡不宜竟然還在......練手訣。
她聽到動靜,轉過臉來看他,有些不好意思:“我想再練一練,說不定就成了。吵醒你了麼?”
“我睡不著,出來坐一坐。”
他重新在靠椅上坐下,心裡猶豫著要不要跟她表露心跡。
他想起了曾經送給紫萸的玉佩,那玉佩在真正的莫紫萸醒來後被他收起,此時藏在靈清觀的密室裡。若是把這塊玉佩再送給胡不宜......紫萸會不會追回這個世間罵自己不要臉?
可心念一轉,掌心裡溫溫涼涼。
溫潤得,像是“她”的手心。
他慢慢伸出手,直到她疑惑地將手掌託在他的拳下,他才張開,任由它從自己的掌心掉進胡不宜的手裡。
“這是以前我送給紫萸的......後來又從紫萸那兒拿回來了。”
“嗯。”胡不宜沒有多問,她明白兩個紫萸是兩個不同的紫萸,“送給我?”
“想來想去,我最珍視的就是這個......密室裡還有些寶貝,不過那是真人爺爺留下的,什麼時候我帶你去,你喜歡什麼就拿。”
胡不宜摩挲著玉佩,好半晌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