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海就是為了尋找鮫人,但真有了它們的蹤跡,他卻不踏實起來。他想起珍奇苑裡曾被平陽捕獲又被他放走的女鮫人,他如今怎麼幹起和平陽一模一樣的事呢?
“皇殿下,這是鮫人的歌聲。”
身後有人在說話。他回頭看,是船工們的頭領何懷玉。何懷玉約摸四十歲,長得膚黑精瘦,看著便是個武人,卻取了一個溫文爾雅的名字,言語行為卻也如其名。溫若愚說他曾做過很多年的漁民,熟識海性。
宣六遙點點頭:“是。”
“皇殿下,我來安排捕鮫即可,您歇著就好。”
“啊,也好......”宣六遙無話可說,但終究,他還是問了,“你打算怎麼捕?”
“鮫人如人,也有聰慧與愚笨,若只是捕鮫,引誘便可。但此次要尋鮫珠,怕是要先將鮫人一網打盡,再剖腹尋珠,即便如此,也不一定能尋得到珠子。也要看運氣如何。”何懷玉沉聲答道。
宣六遙大吃一驚:“剖腹?”
“是。”何懷玉也有些意外他的懵懂,“珠子結在鮫人臍下,只能剖開。”
“剖了......還能活麼?”
何懷玉沉默一會:“有些能活,有些體弱的或許就死了。”
宣六遙愕然:“不能讓它們把珠子吐出來麼?我記得鮫人可以吐珠啊。”
何懷玉笑笑:“能吐珠的鮫人我們也捉不住,能捉住的,都吐不了珠。”
大約就是道行深淺的問題。
宣六遙猶豫了:“用它們的性命來換自己的長生不老,不是善道。算了,我們還是回去吧。”
“回去?”何懷玉微微皺眉,“皇殿下,我們在海上飄流了近兩個月,也算吃了不少苦,好不容易尋到了鮫人的痕跡,再搜尋一下,這幾日就能佈網捕鮫,回去大家還能領些賞賜。就這麼回去,就算我沒意見,他們恐怕也不願意。”
“你說的沒錯。本宮原以為捉到鮫人讓它們吐珠即可,不曾想到需要剖腹。此舉太過殘忍,怕有傷國運。還是回去吧。”
“不能回去。”何懷玉脫口而出,他意識到有些冒犯,低了頭,“皇殿下,完不成任務溫大將軍會責罰。”
“尋找鮫珠是聖上交給本宮的任務,非何首領你們的任務。你們只要護送我平安歸去即可。本宮自會賞賜你們。”宣六遙也略略皺了眉,覺著何懷玉多少有些不知輕重了。
何懷玉垂首,半晌,擠出一句:“恕卑職不能從命。”
哎?
宣六遙愕然地看著他,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兵士頭領竟敢抗命。只是這茫茫大海,溫若愚再手長腳長,也伸不到這裡來,而自己,好像也沒什麼辦法。
他敢斷定,何懷玉這麼執拗地要找鮫珠,怕不只是為了賞賜這麼簡單。只怕找著了珠子,珠子也不能順利地到他手裡。
他平了平心情,勉強笑了笑,甩袖回了二層。
這幾日大船依舊在此處漂著,宣六遙往甲板望去時,便看到那些船工們正忙忙碌碌地搬網,網應是極大,層層疊疊地推在甲板上,何懷玉站在船頭,凝神望著遠方。
風中時不時地傳來鮫人的吟唱,卻又難以分辨從何方而來。
有船工穿上一種特別的緊身甲衣,嘴裡含著一根長長的空心管子潛入水底,半頓飯功夫後才冒起頭來。
他們每次冒出頭時都是一臉失落,想來並未找到鮫人的痕跡。
宣六遙心裡略略放了心,甚至有些幸災樂禍。
他這樣樂著時,何懷玉回身看了一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