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餅在他眼前停止了晃動,被緊捏住的手腕也重獲了自由。
宣六遙一抬手,將餅抓到了自己的手裡,迅速塞進嘴裡,又抬眼提醒一旁侍候的宮女:“給我盛碗粥。”
一碗散著濃郁清香的瘦肉粥放到了他的面前,他拿勺子舀了,放到唇邊試了試溫度,才送進嘴裡。身側的傅飛燕悄無聲息,他抬眼看她,發現她正定定地看著他,淚流滿面。
“兒子。”傅飛燕激動地顫動著嘴唇,伸開雙臂站了起來,看來是又想把他抱進懷裡。
宣六遙騰地滑下椅子,抓著三角餅跑到院子裡吃去了。
吃早飯呢,這麼一抱,不怕噎著他嘛。
傅飛燕抱了個空,像一株明豔的菊花杵在原地。半晌,她才拿了帕子抹乾淚,施施然走到院裡拎起宣六遙的手:“乖兒,進去吃。”
他能怎麼辦呢?他才三歲,打又打不過,掙又掙不脫,只能乖乖地跟著她進屋,跨門檻的時候步子邁得低了些,半邊身子撲下去,幸得傅飛燕緊緊拽著他的手,他才只是單膝在地上跪了一下,沒有栽個五體投地。
不過跪下的那隻膝蓋,硬硬地磕到地上,一陣生疼,只怕已經是磕青了。
宣六遙藉著傅飛燕的手站起身,默默地揉了揉膝蓋,忍著痛坐回到桌邊,還是先吃早飯要緊。這粥太香了,香得他溢位了淚花,他吸了吸鼻子,繼續往嘴裡塞了一個煎餃,在熱油裡滾過的餃子外脆裡嫩,皮香餡更香,更是惹得人眼淚橫流。
他可不能承認是摔哭的。
可憐的轉世無境上仙就這樣一邊流著淚,一邊在旁人的偷笑下,吃完了一頓完整的早膳。
既然他會說話了,傅飛燕放了心,繼而考慮起讓他讀書的事情。畢竟他年紀已經落了後,學識上就要趕超過別的皇子,將來在皇位的繼承權上才更有份量。
皇貴妃梅紫青的三個皇子,已經請了先生,是個七老八十瘦巴巴的老頭子,人稱平陽少傅。不過宮裡傳說平陽少傅已經活了好幾百歲,他自己也記不清生於何年,只知道世間朝代更迭,他已經做過十幾個皇子的老師了。
傅飛燕想單獨給宣六遙請個老師,她心裡琢磨著,但不知請誰,這事總得要聖上同意。
這一日皇帝宣拾得來晚晴宮探望皇后,順便看一眼小兒子。
宣拾得今年四十餘歲,雖在壯年,身子卻不算壯。早些年當皇子時南征北戰,登上皇位後更是起早貪黑,批閱奏摺、處理國家大事,抽空還要找各位妃子生孩子,勞累不堪,身子也就鬆垮得早。
偏偏生的孩子雖多,存下的,也只有貴妃梅紫青的三個,和皇后傅飛燕的一個,加起來不過四個兒子,還都沒有成年。
平陽少傅除了教書外,還會煉丹,時不時地獻上幾顆“仙丹”。每次宣拾得吃了“仙丹”後精神百倍,只覺自己還能再活五百年。可是丹的藥效只有幾個月,藥效過後人更虛空,不過不要緊,平陽少傅總能及時獻上又一顆“仙丹”。
此時,宣六遙在晚晴宮又見著了難得來一次的父皇,父皇眼窩深凹,顴骨外突,只有一雙眼睛亮得嚇人。
宣六遙聽說過皇帝在服用平陽少傅獻的“仙丹”,他自然不相信世間能有源源不斷的仙丹。不過,他人小言輕,自知父皇不會聽他。
就連傅飛燕說話,宣拾得也未必聽從。就像此時傅飛燕跟他商量:“聖上,六遙已經會說話了,如今他已經三歲,可以替他請開蒙先生了。”
宣拾得回道:“就到清明苑,讓平陽少傅一起教吧。”
“平陽少傅已經教了三個皇子,只怕也沒有精力再教六遙,臣妾想還是再請一個先生吧?”
“多此一舉,平陽少傅學識淵博,通曉古今,放眼當今天下,怕是無人能及。有此良師不用,何必再找一個遠不及他的?”
雖然傅飛燕心裡彆扭,但也沒有反駁的理由,只能應了。
她當然希望宣六遙有個良師,但只怕他年歲小,去了清明苑會被梅紫青的三個兒子欺負。何況她覺著平陽少傅這個老頭有些陰惻惻,肚子裡腸子千轉百繞的樣子,怕也不會真心待宣六遙。
但眼下沒有旁的法子,總不能不讓宣六遙讀書,這個傅飛燕更不願意。
過了幾日,宣六遙被傅飛燕帶著晚晴宮的幾個宮人前呼後擁地送到了清明苑,門口。
再進門,就得宣六遙一個人進去了。
“六遙,你進去吧。我讓阿九等在門外。若是呆不慣,你就讓阿九帶你回來。”傅飛燕叮囑著。
宣六遙乖巧地點點頭,跨過高高的門檻,轉過影壁,穿過方方正正的院子,走進擺著幾張書案的正屋。
屋裡除了前面先生坐的一張書案,整齊地擺了四張書案,前二後二,中間稍稍隔了一臂寬的距離。其中三張已經坐了人。
他聽傅飛燕說過,眼下三個皇子都是梅貴妃的兒子,十二歲的宣三今,九歲的宣四年,五歲的宣五堯。此時,他們正坐在各自的座位上,齊刷刷地盯著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