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認識?”
“那可真是太好了。”
基裡安完全沒察覺到氣氛的微妙變化:“剛剛裴先生給我取了箇中文名,叫羅勇,你感覺怎麼樣?”
張懷生“呵”了一聲,敷衍道:“挺不錯的,就跟德國人叫漢斯一樣不錯。”
有這樣一個笑話,在一戰英國人的戰壕裡向對面德國陣地喊一聲漢斯,起碼有八個起來答“到”的。
麥克卡尼笑著向裴元僑介紹道:“裴先生,張先生可是我們克利福德領袖都十分看好的人,他的實力也很強勁,肯定能保證你這段時間,在美利堅的安全。”
裴元僑張了張嘴,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
保我安全?
這小子怕不是要老夫的命啊!
裴元僑輕咳了一聲,嘆道:“瑾瑜,老夫知曉你怨我,可你父親之死,也絕非老夫願意看到的。”
“滿朝文武,都被他得罪了個遍,那幾位閣老都罕見地站在一起發話了,我又能如何?”
“這維新變法,斷然激進不得呀。”
“咳——”
他說著,似是被口水嗆到了,劇咳了一陣。
“我東華千年來,一直是世界最先進的國家,偶有落後,只能說明這西夷之蒸汽學,的確厲害,只要我們東學為體,西學為用。東華之復興,便指日可待。”
“又何須像你父親那般,非要學習英國人之憲政呢?”
張懷生感覺有些可笑,反問道:“你覺得我父親搞的維新太激進了?”
“我看,他明明是太保守了!”
“革新不是請客吃飯,天下豈有不流血之革新?”
“東學為體?西學為用?”
“只想學賊偷東西,不想像賊一樣捱打?”
張懷生豁得站起身,指著裴元僑鼻子破口大罵道:“你這老東西想得還挺美!你學人家搞工業,真當從泥地裡拉出來一票佃戶老農就能操作裝置了?”
“那得需要開辦學校,提高老百姓識字率,否則哪來的技術工人操作機械?”
“但教育普及下去了,蒸汽學若是廣為流傳,儒學還憑什麼高高在上?那幫竊居高位的讀書人能願意?”
張懷生語氣逐漸平靜了下來,他坐回到沙發上,輕聲道:“工業革命,是一場大範圍的革新,要打碎很多舊有桎梏。
不然你工業發展起來了,沒有市場,沒有傾銷地。
老百姓又窮,你工業品便宜,不僅掙不到什麼利潤,反而會迫使男耕女織的小農大規模破產——畢竟,人家手織的布又費時又費力,哪爭得過工業品?
老百姓沒錢了,真就能老老實實被驅趕進工廠做血汗工人,而不是振臂高呼,拿起武器跟你們這幫搞圈地運動的黑心畜生拼命?
大順現在已經積重難返了,修修邊角的改良,頂多只能給王朝續一波命。
的確,激進一點可能大順朝這個老頭子就直接被藥死了。
但更大可能是鳳凰涅槃,浴火重生。
如果像你裴元僑這樣,想著保守著緩慢改良,遲早還是得落得被列強瓜分的命運。
要想革新,不抱著打幾場內戰的覺悟,死上幾百萬人的覺悟,清洗掉一大批既得利益者的覺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我才說,我父親搞的維新變法,不是太激進了,而是太保守了。換成你裴元僑,結果只會更糟糕。”
“你救不了東華,你也根本不想救東華——你想拯救的是大順王朝,是你的官帽子!”
張懷生一字一頓道:“所以,別再給我擺出一副憂國憂民的蠢樣子了,你個李鴻章似的丑角,放抖音上有孝子賢孫給你跪拜,放我這兒你算個什麼東西?”
裴元僑不知道李鴻章和抖音為何物,但他的臉上青一片紫一片,明顯被張懷生的一番話,氣得肝火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