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麗柔織針頓了頓，到底還是說了句：“你爸最近血壓高，吃不得太甜的。”
“媽，這是無糖的。”簡深拎著暖壺過來倒茶，白瓷杯底沉著幾顆胖大海，“是婉婉特意打聽了，找藥堂老師傅配的方子。”
門麗柔沒接話，織針穿梭的節奏卻緩下來。
林婉婉安靜地削著蘋果，果皮連成長長的螺旋。
她知道婆婆心裡還梗著沈明月那檔子事——當初說好的親事如今懸在半空，簡銘現在也是三天兩頭不著家，反而以前看不上的大兒媳現在倒成了沈家的親閨女，她一下子太熱情也不好，太冷淡也不好，還不如就這麼不冷不熱的對著。
果然，門麗柔織完最後一針，突然說：“昨兒你母親過來坐，說明月那孩子搬去西直門那邊一小套去了，不在家裡住了。”
她故意把鈎針往簍子裡一扔，金屬碰撞聲格外清脆，“要我說，有些人就是沒福氣，我看這婚事怕也要作罷。”門麗柔在大兒子面前提起簡銘和沈明月的婚事，就是想拉攏他們小夫妻倆和她站在一邊。
簡深皺眉要開口，被林婉婉在桌下按住膝蓋。
蘋果切成月牙狀碼在青瓷盤裡，她聲音清淩淩的：“媽，您嘗嘗這煙臺蘋果，脆甜。”林婉婉才不傻呢，她不準備摻和進有關簡銘和沈明月的任何事情裡去。
門麗柔見她岔開話題，插了塊蘋果吃，確實很甜，她還是看林婉婉不太順眼，休息日都回大院吃飯了，也不先來婆家，在沈家吃飯吃了那麼久才過來，坐不了一會又要走了。
現在簡銘寧願和單位申請了宿舍住也不回家住了，簡國強又忙，門麗柔總是一個人待在家裡，冷冷清清的。
她擺擺手：“行了，你們也忙，難得休息一天，早些回去吧，你爸也不在家，就不留你們吃完飯了。”
回程路上起了風，林婉婉把臉埋在簡深後背，聞著他身上混著油墨與硝石的氣息突然說：“下個月末陪我去趟清河勞改農場吧。”
車輪碾過梧桐葉的簌簌聲裡，她感覺環在腰間的胳膊緊了緊。
“好。”簡深的聲音混在風裡，溫溫熱熱撲在耳後，“我找朋友借輛吉普車。”
林婉婉閉上眼，她屋裡的桌上有本日歷，上面十月十八號被紅筆圈著，旁邊潦草寫著“林雲移監”，日歷就敞開一直放在桌角，每天一劃，簡深知道那是什麼日子。
枯葉打著旋掠過車轍，她往愛人懷裡又貼緊幾分。
國慶前夕，長城飯店大堂的水晶吊燈下懸滿了中英雙語的節日綬帶，林婉婉踮腳調整最後一枚銅制中國結的角度，忽然聽見身後傳來急促的皮鞋聲。
蘇姚抱著資料夾匆匆走來，駝色西褲襯得她雙腿筆直，領口別著的金質楓葉胸針在燈光下晃得人眼花。
“法國商貿團提前到了。”蘇姚用資料夾輕敲掌心，語氣帶著銷售部特有的緊迫感，“接待處說他們的領隊皮埃爾先生把公文包忘在接駁車上了，裡面裝著明天簽約的合同原件。”
林婉婉指尖一顫，中國結穗子掃過手背。
她看了眼掛鐘，離原定的外賓入住時間大概還剩四十分鐘。
大堂玻璃門外，三輛黑色紅旗轎車正緩緩駛入環形車道，車頭插著的中法兩國小旗被秋風扯得獵獵作響。
“通知保衛科了嗎？”她快步走向禮賓臺，穩穩踩過光潔的大理石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