邕州城巷裡,唐子正帶著零零散散的十數名部下,各自抓了五花八門的武器,尋找著不成隊的交趾兵。
他喘了口氣,撐著膝蓋,腦殼一陣暈沉沉的。
旁邊跟了他好些年的部下遞了壺水過來,道:“通判,歇一歇吧。”
唐子正咬了咬牙,硬挺著直起了身子。
城裡一片喊殺聲,形勢已經十分明瞭。
他嘆了口氣,對著跟著自己殺了半天的這些個士卒道:“你們找了機會逃出去吧。”
部下慘然一笑,“城都丟了,能逃到哪裡去,不若死在一處。”
“好,好!”唐子正正要說話,巷子外頭退進來十餘人,他定睛一看,吃了一驚,忙迎了上去,“皇城!”
他低聲喊道:“您怎麼還在這!交趾兵滿城在找您!”
蘇令全身都是血,他頭髮早已白了大半,臉上除了血跡就是汙垢,左腹的盔甲被劈成兩半,當中滲出血來。
他劇烈地咳嗽了幾聲,對著眼前這二十多名戰到最後一刻計程車兵道:“都守著這裡幹嘛,還不快回去看顧家裡頭!”
他話剛落音,外頭就衝進來一大隊交趾兵,密密麻麻,少說也有百餘人。
唐子正帶著部下就迎了上去,轉頭對他道:“皇城,您先回吧,怎麼也不能讓您落到交趾人手中啊!”
蘇令呆了一下,隨即苦笑。
他是邕州知州,無論如何也不能死在交趾人手上。
他撐著身子往巷子後頭走去,轉頭看了一眼這群部下,想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將他們一個個都記入腦中。
轉過巷子就是邕州府衙,他從後門進去,將門緊緊鎖死了。
府衙裡頭安靜極了,將邕州城裡的血光與災難都隔了開來。
蘇令一步一步朝中堂走去。
中堂的門大開,到處溼漉漉的,傳來一陣陣的油味。
中堂之內,整整齊齊地擺了三十七張靠椅,只有兩張空著,一張是給兒子蘇子正,還有一張是給自己。其餘的椅子上都坐了一名蘇家人,他們此刻表情安詳,就像睡著了一般。
三個兒子,除了不見蹤影,估計已經死在城牆上的子正,其餘的傷重之後,無法上陣殺敵,已經回家養傷,此刻也都換了衣服,坐在椅子上。
蘇令掃了一眼堂中的家人們,笑著摸了摸離自己最近的孫女的頭髮,對方嘴角含笑,靠在椅子上,小小的身體斜搭著,與往常調皮機靈的樣子毫無差別,只是再也不會回應。雖然只有六歲,卻永遠也見不到世間的風景,她還來不及長大,來不及說親,更來不及生兒育女。
他繼續往前走。
當中是一張拖出來的八仙桌,上頭擺著杯子,酒壺,還有一罈劣等的酒。
蘇令搖了搖頭,湊過去聞了聞,酒味淡淡的,估計其中的水要比酒多得多。
衙門裡頭、家裡頭的酒都在守城的過程中拿去給士兵們用了,現今還能喝上一口摻了酒的水,也算是萬幸。
罈子已經空了,只剩酒壺裡還剩下幾口,是家人特意為自己留著的。
蘇令微微一笑,將壺中酒對著嘴一飲而盡。他反身將門關了,點燃火摺子,扔到地上。
火焰沖天而起。(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