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公的心涼了半截,他噎了半晌,才嚅嚅地說出了一句,“並沒有什麼私家子,我那時見你娘又有了身孕,十分高興,因喝醉了酒,被人攛掇著說的胡話……誰知……”
田儲連話也懶得同他說,只淡淡地哦了一聲,道:“這話,你留著去同你那住在繁塔的兒子說去吧。”
說著起了身,自顧自出了門。
田炳苦笑著坐在位子上,低聲自語道:“也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胡話……”
他看了看走遠的田儲,兒子背影在正午耀眼的日頭下漸漸恍惚起來,似乎與多年前那個身形亭亭如菡萏的身影交匯在了一起。
當年姐姐還沒有嫁入趙家,田家不過是普通的官宦之家,父親領了正四品的正奉大夫之職,外祖族中地位彷彿,家中官做得最大的也僅僅是個外放的通判。
可韓府,已經是滿城皆知的富貴人家。
自己一介小小的舉子,連進士都沒有中,母親雖然在相看人家,能找到的也不過地位相當的閨秀。
有人暗示母親去韓府提親,母親將信將疑地與父親商議後真的去了。再後來,就如同做夢一般,他居然真的娶了素卿,成了同齡人羨豔的郎君。
新婚之夜,揭開蓋頭的時候他是真的又驚又喜。雖然遠遠看過素卿的模樣,也聽說過韓府的大姑娘貌美如花,可多少的讚譽,也比不過這昏黃燭光下那張眉目含情的臉。
新婚那幾年,是他人生中最順逐的日子。娶了再完美不過的妻子,得了長子,考中了進士。
冬日裡,素卿如同一隻最狡黠的貓,柔成一團,窩在自己的懷裡,聲音又甜又滑,似乎大冬天往耳朵裡吹著再暖不過的風,她笑兮兮的,“為什麼選你?那年元宵,我在酒樓上頭吃酒,看著你同僕從走散了,偏生又撿了人家賣花小姑娘頭上的木釵子,結果你硬生生追了人家一條街,就為了還一支不過十來文錢的釵子。人家同你道謝,你還紅著臉拱手回禮,像個老學究。”
“後來呀,我又看著你為了哄路邊走丟的小孩子,給他買了糖葫蘆,領著他去找路邊的官差。我就想著,這麼心好的郎君,又長得這麼好,不知將來便宜了哪家姑娘。”
“我又想,何苦便宜了別人,何不乾脆便宜了我,我這種生意人,哪有有便宜不佔的道理。”
那張巧笑倩兮的面龐彷彿還在眼前,轉眼就到了她又懷了身孕。
彼時姐姐已經被聘做皇子妃,自己又中了進士,正是人生最得意之時。常有三朋四友,大小同榜同年約出去應酬,走馬觀燈,秦樓楚館,他略有拒絕,就被笑是“家有胭脂虎”,又被嘲笑做丈夫的自己給自己攀了葡萄架子。
他到底是個男人,沒有經過事情,被這樣一激,哪裡耐得住。
現在回想起來,她懷著胎,又要打點姐姐嫁入皇家後大小禮節事宜,又要打點家中的生意,又要照顧病體初愈的母親,想來是給了自己萬分的信任。
然而自己是如何回應她的信任的呢。
那日喝多了酒,他早已不記得前夜發生了什麼,醒來之後卻是在楚館之中,他還未完全清醒,就被一群朋友拉著去送外任的同年,回到家中,就聽到素卿滑胎的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