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曼蹙起眉，用一種無奈甚至有些生氣的眼神看著秦臻。
“小臻，我之前不是告訴你，這件事行不通嗎？你怎麼還……”
“好了，好了。”趙海東一抬手製止了吳曼，“不要打擊年輕同志的積極性。小秦同志的出發點也是為了節目。這樣，吳曼啊，你先忙。我來跟她談談。”
“趙臺……”吳曼看起來還是不太放心。
可趙海東堅定地衝她揮揮手。吳曼又皺著眉看了一眼秦臻，最後走出了臺長辦公室。
秦臻此時的心情很複雜。她見吳曼生氣，是有些自責，甚至是害怕的，但聽到趙海東說要跟她談談，又有點期待。
不過，有一件事她非常肯定。那就是她沒有後悔走出這一步。
吳曼走後，趙海東又拿起那份建議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然後臉上泛起了淡淡的笑意。
“小秦啊，你，讓我想起了一個人……”趙海東望向窗外，欲言又止。
秦臻心跳加速。她知道趙臺提到的那個人十有八九就是林風。
而趙海東下面的話，證實了她的猜測。
“哦，對，你應該也見過他。就是‘低血糖’那次，為你求情的那個小夥子。他叫林風，是以前交廣的節目總監。那時候，吳曼還是節目部主任。”
秦臻這才知道，林風原來的角色是吳曼那個位置。而吳曼就像她此時一樣，是林風的左膀右臂。
趙海東又一邊回憶一邊說：“林風也是個很有想法的人。在他的帶領下，襄城交廣創出了很多成績。可以說，他是我的一員愛將啊！可就是因為這個網路直播，我很遺憾地失去了一個業務能力特別強的人才。所以，你今天交上來的這份建議，讓我第一時間就想到了他。”
“趙臺，既然林、呃，前輩也有這樣的想法，為什麼沒有實行呢？”秦臻終於鼓起勇氣問出了藏在心裡已久的疑問。
趙海東深深嘆了口氣：“唉，這個說來話長。孩子，我個人贊同你這份建議中的每一句話。就像之前贊同林風的建議一樣。”
聽到這句話，秦臻瞪大了眼睛。她一直以為電臺的事情，只要趙海東拍板就能決定的。可他言外之意，卻是他贊同，但是他做不了主。
趙海東又繼續說：“可是，我上面有廣播電視臺的總檯長，再上面有市委宣傳部。這麼大的事情，自然是要上面點頭同意才能實行。你想一想，我們要實行網路直播，那麼面對的受眾就不只是襄城的人民，聽眾很可能會遍佈全國。你在這份建議裡也寫了，擴大媒體的影響力是實現網路直播的最大的收益。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影響力其實是把雙刃劍。一旦我們的節目出了問題，甚至犯了錯誤，那也將在全國聽眾面前暴露無遺。而這個，正是上面最大的顧慮。”
秦臻半張著嘴，愣在了那裡。趙海東說的這些，的確她從來都沒有考慮到。
“可、可是，我在網上也搜到很多其他地方的電臺啊！”秦臻還是不死心，堅持道，“他們都可以，為什麼我們不行？”
“呵呵呵呵。”趙海東笑了起來，指了指秦臻，又感嘆道，“你呀，還真是和林風一樣的軸。每個地區、每家媒體、甚至細化到每個領導，想的事情都不一樣。不得不說，我們東北這邊的媒體，理念上還是比較滯後的。大多數時候，我們還是把‘穩’字，放在第一位。只要不差錯，就按部就班往前走。”
“可是，如果不轉變理念，將來也會把路走死啊！”秦臻指著躺在桌上的那份建議，“我在這裡面都寫得清清楚楚了。廣播如果不跟網際網路結合，就會走入死衚衕！”
趙海東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複雜起來。良久，他忽然反問道：“那你告訴我，什麼時間會‘死’？”
“啊？”秦臻懵了，“我、我不知道確切的時間，但是……”
“我退休之前，應該不會吧。總檯長退休之前，也很可能不會……”
“不是，那早晚會呀！難道，不應該未雨綢繆嗎？領導也不能只想著自己的事情啊！”
秦臻說話越來越急切，已經忽略了跟領導說話該有的禮貌。她不能接受，每一個領導只想著自己的在任期間不出錯誤，而完全不顧全大局。
趙海東又沉默良久，最後只說了一句話：“改革，往往都是問題出現了，才倒逼出來的。”
走出臺長辦公室，秦臻心頭像壓了塊大石頭，堵得她喘不過氣。她第一次意識到，有些事真的不是因為正確就可以去放手做，也不是因為努力就可以實現。
大哥哥，就是看清了這個事實，才選擇離開的吧？秦臻停下腳步，緩緩回首望著臺長辦公室的門。她彷彿看見了意氣風發的林風，跟趙海東拍桌子的畫面。而最後，他也應該是同她此刻一樣，那麼灰心又那麼無助地走出來。
所以，他才會如此肯定地告訴她，別抱太大希望。
秦臻轉回身，卻看見吳曼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前。
“曼姐，對不起。”秦臻低下頭，輕聲跟吳曼道歉。可她的語氣裡卻只有失落。
吳曼盯了她一會兒，嘆了口氣：“唉，你呀，還真是不撞南牆不回頭。你第一次跟我提這件事的時候，我沒有采納，你是不是以為我不贊成實行網路直播？”
秦臻點點頭。
“那現在你明白了？”吳曼的語氣也變得很無奈，“我們已經經歷過一次失敗的打擊，已經失望過一次了。我不想你也跟我們一樣失望。”
秦臻抬起頭，詫異地望著吳曼。眼眶一熱，眼淚掉了下來。她真的沒想到，吳曼之前的否定，原來是出於對她的保護。
而她剛剛說“我們”，也是就是當初她是跟林風站在同一陣營的。所以，林風所遭受的打擊，同樣也發生在吳曼身上。而林風和交廣其他同事為了那個未完成的夢想，都南下了。只有她，依舊守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