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爾齊斯與歌爾德蒙
夏榆音沒想到江聿到酒店的第一件事是去拿食材。
江聿財大氣粗,手一揮訂了公寓式的酒店套房,理由是地方大還能開火。夏榆音真的很想問他為什麼外出還要自己做飯,但他把菜端上桌的時候,夏榆音一下就愣住了。
面前的大雜燴青的紅的炒了滿滿一碟子。
“這是——”夏榆音幫著把酒瓶開啟,抬頭望向走去拿杯子的人。
“你之前問過我,把春天的菜都炒在一起是什麼味道,我不知道,但我也想試試看。”
“那邊條件不足,南方綠葉菜種類更多,所以決定在這裡試驗一下。嘗嘗?”
臘肉、豌豆、苦筍、蒜薹、芥藍、苦麥和藤藤菜混作一處,陽臺外的夕陽光照進來,顯得菜油亮油亮的。
江聿拿出碗筷,“你不吃豆芽,我就沒放。”
夏榆音轉頭看向陽臺,臉龐被映成橙紅色,暖洋洋的,眼裡迸出閃耀光芒。他突然站起來,對江聿說:“我們去陽臺吃吧。”
“好。”
夏榆音對這裡的夕陽早有耳聞,但當真的看到無邊璀璨的橘色雲海時,依然無可抑制地心神激蕩,眼裡滿是熱淚。山頂空氣清爽,雲海蒸騰,他深深呼吸,感覺五髒六腑都清洗了一遍。
身後的人端來一張小桌子,不斷地靠近。
眼前光華燦爛,身後溫暖踏實,夏榆音夾在其中,感慨了一句“夕陽無限好”。
江聿聽他詩興大發,給他倒了一杯酒,笑道:“不對。”
“嗯?”
“是山氣日夕佳。”
夏榆音拈著這兩句詩,坐到桌子旁,思忖片刻,道:“我這個也可以是對的,夕陽無限好下一句不一定是可惜的意思啊——”
江聿看著他,眯起眼睛,“那晚飯的議題就是這個了?”
“行啊。”
勢均力敵的結果就是沒有結果。
夏榆音滿足地站起來,“中場休息,我洗澡去。”
江聿收拾好屋子,路過正蹲在行李箱邊玩手機的夏榆音,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無奈地說:“十五分鐘前,你說要去洗澡。”
眼前壓下一片陰影,聽到頭頂一聲炸雷的夏榆音猝然抬頭,眼神無辜地抄起衣物就往浴室沖,邊走邊回頭拖了長長一句“so——rry——”
被多次撞見拖延現場並不是最尷尬的,更尷尬的還在後頭。
夏榆音抱著衣物,看著僅一牆之隔的兩個房間,又看了看旁邊站著的、比自己高出半個頭的男人,道:“我睡客臥吧,你……”
“你睡主臥,你容易失眠,主臥的床更舒服。”江聿語氣裡帶著不容拒絕的肯定,聲音回蕩在兩人之間。
“……比我高。”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話還是補上了,幾乎是嘆出來的。
走進各自臥室的時候,兩個人都沒有往對方那邊轉頭,毅然決然地關上門。
熄掉所有燈光,房間裡霎時一片黑暗,開始伸手不見五指,逐漸適應後夏榆音才能在暗處視物。
他躺在床上,想到中間那堵牆,想到牆的另一頭……意馬心猿守不住,只好在床上翻來覆去。能睡下兩個人的大床此時空出一半,右邊溫暖地塌陷下去,左邊冷得像冰窖。他把手放到旁邊,被涼得一激靈,又將手縮回自己的領地。
“誰睡得著……”他崩潰地坐起來,賭氣般赤腳下床,走到門邊,把門拉開一條細縫,好似做賊,從門縫裡觀察對面的動靜。
隔壁的客臥靜得跟沒住人一樣,他以為是隔音做得太好,竟然能一點聲音都聽不見。
夏榆音扒在門邊許久,手指也控制不住地要越過門框,但前方總有一層紗擋住了前進的指尖,捅不穿,刺不破。
就算這樣,他也沒有感知到旁邊的任何一點異動,最後只能以“他睡著了”為理由,按下心裡的不平,又躺回被子裡。
但隔壁並非沒有動靜,只是手腳太輕,聲音實在無法穿透橫亙在中間的牆。
江聿坐在床尾,目光如水,沉靜地盯著床對面。床對面就是牆,牆邊有一張椅子,藏在暗處,他走過去坐下。想到牆的對面就是夏榆音,想到對方或許已經睡下,他把頭靠在牆上,極輕地嘆息一聲,接著把肩膀也靠上去。
山巔夜晚寂寂無聲,但就算他要把全身都貼到牆上,也還是聽不見那邊的聲音。他只能在心裡告訴自己“已經很晚了他已經睡了”。
倔驢如他,哪怕這句話在腦子裡盤旋得再久,他也沒有從牆邊離開,粘了膠一樣釘在那把椅子上。
大腦不聽使喚,私自控制手臂向上抬,把手放在了牆上。牆面刷了特別的塗料,粗糙、冰涼,江聿試圖靠著這一點冰涼喚回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