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的吸氣聲很輕,但震耳欲聾。
“那你能過來……幫我辦出院嗎?”
“好。”
江聿拄著拐站起來,專注地盯著尚且沉寂的房門。
過了一會兒後,門把手轉動,陽光打到門縫上,光路照出漂浮的微塵,門縫的寬度不斷增加、增加,直到完全開啟。
江聿順著來人往上看,看到一雙骨節分明且白的手,拎著午飯,袋子提手又把他掌心勒紅了。他穿著白色襯衫,套著暗紅色針織馬甲,呼吸比平時稍重,嘴唇微紅,也正朝自己看過來。
“怎麼起來了?”
夏榆音從門口走過去,扶著他的胳膊。
“今天天氣很好。”
“怎麼,想去看春景了?”夏榆音笑起來,要把他扶到床邊,對方卻又在床邊坐下去。
“已經看見了。”
“家屬到了是吧,”醫生打斷了江聿的貧嘴,“到護士臺領一下診斷書,簽好字帶上押金條去視窗辦出院。”
醫生託了託眼鏡,把夏榆音打量一遍,“你是家屬?”
看著不像。
病患在夏榆音後面瘋狂點頭,醫生本著嚴謹的態度又多問了一句:“你是他……?”
“對……”
“表哥。”
江聿聽到夏榆音的回答,嚇得一口氣堵在嗓子眼裡上不去下不來,幽怨又不可置信地盯著前面的“表哥”。
醫生點點頭,臨走前還誇了一句“你家基因真好”,完全沒看見“表弟”已經快要昏倒。
夏榆音好笑地看了江聿一眼,收拾好材料閃身而出,“你在這等我。”
“我和你去,”江聿站起來,無視了夏榆音表示拒絕的眼神和手勢,“醫生說我可以適當走動的,就當複健了。”
夏榆音看他好像已經恢複得差不多的樣子,開始懷疑他嘴裡“比較嚴重”的真實性。
江聿趕緊扼住夏榆音的想法,“走吧。”
診療大廳人來人往,腳步聲、說話聲、哭鬧聲……混作一團,漿糊一樣朝江聿面上撲過來——已經一週沒有出過病房,乍一外出,又受不了如此嘈雜紛亂的世界。
江聿的視線只能跟著那抹鮮豔的紅色,看他在護士臺跟護士交流、簽字,說著說著又皺起眉來。在護士臺辦好手續,又到視窗繳費,襯衫挽了一截上去,露出線條突出又漂亮的手腕,想著他平時做實驗可能也是這樣的。
對了,他寫字也是這樣的。
夏榆音的背影比起江聿要單薄一些,但也勻稱健康。
江聿繼續注視他的一舉一動,看他抬頭看指示牌,找去繳費處的路,脖頸在抬頭的時候完全露出來,青色的血管藏在白淨的面板下,而後平靜地走過去。
然後他和視窗的醫師交談,刷完卡取完藥後轉身,目光在人群裡遊動,尋找自己的身影。
從病房門開啟到現在,江聿一直看著他,越看心跳越快。
江聿突然就明白了,夏榆音說的“我希望你需要我”到底是什麼意思。
原來“被需要”能讓兩個人都感到幸福。
就好像數年前那個高燒的夜晚,下著小雨,兩人草草在休息室裡過夜,夏榆音擔心他複燒而一直睡不熟,卻在意識朦朧間往自己懷裡靠過來。
明明自己體溫還很高,明明他也睡不好。
但他看起來還是十分安然。
江聿慶幸,在那個時刻抱緊了他。
江聿的眼神重新聚焦到那抹紅色上,人潮如此混亂無序,所有人的臉都像糊上了馬賽克,只有他是清晰鮮亮的。
很快,他找到了自己,朝自己快步走來,手裡滿滿當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