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遊客傳
鄧嘉景坐公交車回到家時,天矇矇黑,手裡還捏著一包衛生紙——在墓地時,一個男人給他的。
那個陌生人很奇怪,但鄧嘉景知道對方不是壞人。只是被陌生人發現哭本就很丟人了,還被人家安慰,他不免有些煩躁。
下週團隊參加的遊戲製作比賽就要出結果了,還有期末考和實習準備。學校和家離得不遠,但和公墓有些距離。
回家前不去看奶奶心裡會難受,看了後發現根本控制不住眼淚。
好想奶奶。
窗外街景不斷掠走,層層建築旁,太陽似乎要破開浮雲,暈出一片淡陽。那位好心的陌生人撒謊了,現在並沒有雨,還放晴了。
小時候很不喜歡下雨天,爺爺奶奶有飯後遛彎兒的習慣,因為不放心他自己在家總會一起帶上,雨後的傍晚也不例外。如果遇到傍晚放晴,奶奶就會哄他,太陽公公看見我乖孫出門啦,所以捨不得下山呢。
想到這兒,鄧嘉景情不自禁揚起嘴角。
奶奶就會哄人。
空氣裡漂浮著細小微塵,抬頭時,正對上毫無遮蔽的太陽,光線不像正午那麼強烈,但也十分刺眼。
開啟家門,鄧嘉景對著屋內說:“我回來了。”
意料之中的一片寂靜,只有牆上時鐘內的指標,在電池的驅動下滴答滴答,鄧嘉景微微偏頭,目光鎖定在那面時鐘上。
時鐘內嵌著一幅花卉十字繡,很好看。他又想到小時候,每次出門或回家時,奶奶會花半分鐘的時間讓他看眼時鐘認時間。
上初中後,奶奶就不會每天接送他上下學了,除了下雨。記憶很奇怪,總會由一樣東西延生千絲萬縷。
在鄧嘉景的記憶中,從幼兒園就是奶奶接他放學。早上他媽上班時會把他捎上,放學卻不一定。大多數時候,他都是最後走的那一個,別的小朋友都上完興趣課了,他還在值班老師那裡等家長來接。
後來長大了些,奶奶和他閑聊,說有次上他家去,發現家裡一個人都沒有,打電話一問,夫妻倆都在加班。這些事情鄧嘉景並不清楚,只記得老師牽著他手到幼兒園門口,他看見奶奶那刻,是前所未有的開心。
從那之後,下午都是奶奶接他,有時候是回奶奶家,有時候是回爸媽家。
父母好像總愛因為他吵架,那個時候的自己除了哭什麼都不會。他們會讓他在房間待著不要出來,將他帶進房間關上門後,開始爭吵大吼,像誰大聲算誰贏一樣。
他們吵架的次數太多,來來回回就是那些話,終於有一天,倆人吵起來誰也沒管鄧嘉景,於是半大點兒小孩兒自己偷偷跑出門。
想去找奶奶,又怕爸爸媽媽找不到他再發火,就自己坐在樓梯中間吧嗒吧嗒掉眼淚。這時有人上樓了,小小的鄧嘉景便朝牆邊挪了挪,但那人從他身邊過去後,很快又下來,他聽到對方叫他,他就仰頭看。
一個很帥的哥哥。
接著,一顆奶糖被塞進他被淚水弄得濕乎乎的手心裡,隨之而來的是一個笨拙的擁抱。十多年了,鄧嘉景還記得那個哥哥和他說的話。
他說,你怎麼和我弟弟一樣愛哭。
那時候鄧嘉景在心裡想,為什麼自己沒有哥哥呢?哥哥會像奶奶一樣抱他,還會給他糖吃。
再睜開眼時,窗外的日光已經被路燈取代。燈光照進客廳後變得微弱,恰好落到牆上的掛鐘上。
分秒滴答聲格外響,鄧嘉景揉了揉發酸的眼眶,扭頭看向牆面。
八點了。
鄧嘉景鬆了口氣,好歹是睡了一個多小時。
摸出手機,介面上不少訊息提示。點開最新的一條,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
[許楠]:明天來吃飯,我媽做了你愛吃的叉燒肉,隔壁小孩兒都饞哭了。流口水.jpg
許楠的媽媽是奶奶的牌友,最開始,提前結束麻將的奶奶去接鄧嘉景,同桌的許楠媽媽也一道,倆人順路聊天,發現倆孩子竟然還是同班同學。
之後的日子裡,鄧嘉景就多了許楠這個好朋友,從小學到高中兩人都是同學。高考後,許楠不知道是不是小說看得入魔了,鐵了心要學中醫。家裡拿他沒辦法,又覺著至少本地有個好的大學,也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