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蛟龍入神道,起步的根基就比尋常神祗雄渾,以體制統御萬民,所獲得的民氣,無論質地數量都強過香火信力太多了。
若不是這位前朝將軍伍員一生顛沛流離,始終沒有打下堅固的基本盤,在戰亂年代,少不了一個霸主的諸侯格局。
“可惜了!命運弄人,生生磨滅了前朝將軍伍員的心氣,被複仇的怒火衝昏了頭腦,做下掘墳鞭屍的罪行,觸犯了給予死者亡故後的體面,被冥冥之中的天心降罪,不僅削掉了潛龍的命數,還落得始作俑者,其無後乎的下場。不僅被當時的社會主流排斥,不被侍奉的君王信任,就連死後的下場也很是不堪。”
張弛的心裡默默細數前朝將軍伍員的功過,無論是治理地方時,興水利,勸農桑,還是入朝秉政,對外發起征戰,都是功勳卓著,無怪乎當時深得人望,犯了君王的忌諱,才會給奸詐小人進讒言的機會。
前朝將軍伍員身為功勳大臣被人讒斃,怨憤之氣沖天而起,發下誓言要親見王國破滅,死後轉成怨靈,果然目睹半生心血所繫的大國被敵人攻破。
“話說回來,前朝將軍伍員還有一重身份,或者說是另一種神性精神。對於海邊的人來說,尤其是錢塘江一帶,伍員可是有潮神的身份,被海邊漁民敬畏甚至恐懼。興風作浪,與浪前驅,獨立潮頭的民間傳說不絕於耳,如此才有為了安撫這位凶神,赦封其為神靈,司職復仇的地方行為。熬過天下一統,新朝釐清神靈秩序,祂就成功混進神祗體系內了!也算是得其所願!”
在神靈的廟宇裡翻歷史的陳年舊賬,張弛也算是膽大包天之人了。只見神壇上,肅穆威嚴的神像下頜,三縷鬍鬚無風自動起來,顯然是真的觸動了這位前朝將軍。
廟祝如受雷擊,心急火燎地跑出來,一臉惶恐不安的神情。
張弛好奇地看著這位廟祝,八尺高的魁梧身軀,滿臉橫肉,鼓脹賁起的肌肉如同生鐵澆鑄,無論從什麼角度去看,他都不像是侍奉神靈的人。
哪裡有主持沒落神廟香火的清瘦身姿,分明是隨時可以披掛上陣,大殺四方的驍將。
“誰?是誰在口不擇言,觸犯大將軍的英靈?嗯!是你嗎?”
一身素白袍服的廟祝,眼睛瞪地很大,怒氣衝衝地掃視周圍,發現附近沒有第三者,目光迅速鎖定在張弛身上。
張弛不過十歲出頭的年齡,缺衣少食的生活,導致他的身體很瘦弱,看上去就像是七八歲的黃口孺子。
廟祝再怎麼生氣,也不至於遷怒張弛,免得有失身份,當下怒氣憑空少了八成。
張弛看見廟祝火氣漸漸消去,故意露出畏懼的神情,叫他心情更是愉快,然後用怯生生的語氣述說自己的來意。
“不知道從哪裡聽聞前朝將軍的事蹟,故此前來將軍廟瞻仰一番?你倒是有心。算了!不知者不罪!對將軍說三道四的人不少,畢竟我主司職復仇,免不了有人償還血債,忍不住說些怨言。”
廟祝聽完張弛的解釋,對這個黃口孺子的冒犯也就沒有放在心上,正準備開口趕人。
誰知,張弛發揮出“順杆爬”的口才天賦,仗著自己“年少無知”,強行拉扯住廟祝,打聽前朝將軍伍員的英雄事蹟。
此事不僅搔到廟祝的癢處,就連神壇上的復仇之神本尊,也忍不住投注以目光過來。
廟祝當下一喜,拉著張弛在廟門外的庭院一側石凳坐下,開始講述前朝將軍伍員的過往。
剛開始,他還笨嘴笨舌地,有點前言不搭後語,慢慢地漸入佳境,開始變得流暢起來。
盞茶過後,張弛哦地一聲,重重點頭,臉上表情作恍然大悟狀:“原來是這樣!我被茶館的說書先生說地誤會了。大將軍當得是人間傳奇!真可謂:一身轉戰三千里,一劍曾當百萬師。”
最後一句話,出自唐朝詩人王維的《老將行》,名留青史的七絕詩,自張弛嘴裡脫口而出,就得了大將軍伍員的好感,十四個字憑空凝聚出來,字字放出光化,映襯地神壇神像熠熠生輝,眼看就要落在廊柱上,顯然是深得這位“老將軍”的欣賞。
張弛靈覺過人,對神廟裡的動靜瞭然於心,有了這一系列鋪墊,他才敢開口道明來意。
廟祝對此感覺不可思議:“你說無端端冒犯了大將軍,想要在廟裡做活以補償、贖罪!也,也不是不可以!”
廟祝稍微遲疑了一下,恍惚出神的瞬間,立即點頭同意了,過程順利地出乎張弛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