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暗,本該帶來勃勃生機的春雨,在此刻的作用只是沖淡了血腥氣。昭綏安指尖顫抖,將信箋摺疊放進袖中。不遠處,赤甲士兵吆喝著搬運黑甲的屍體,肅穆的宮門成了屠宰場,血腥味混著雨水的潮溼鑽進鼻腔,令人作嘔。
“明淵。”昭綏安的聲音輕得像飄落的雨絲,“你跟了本宮一輩子,這次回宮,恐怕毫無生機,你走吧。”
高大的身影轟然跪地,堅定道:“屬下絕不離開,哪怕是死。”
昭綏安閉了閉眼,睫毛上沾著雨滴,深吸一口氣,血氣衝進鼻腔,喉中一股腥甜。
她輕嘆:“好。”
綏安朝著宮門走去,赤甲士兵瞥見這邊,舉起刀大喊:“離開這裡!不允許靠近!”
綏安舉起雙手,士兵看是一個柔弱的漂亮女孩,放下心來,刀收回刀鞘。這一瞬間,隱藏在身後的明淵拔劍衝上前去,寒鐵重劍捲起罡風,轉眼間,士兵倒地,鮮血汙染尚未清理的磚塊。
周圍計程車兵立刻拔刀包圍明淵,明淵的動作乾淨利落,利劍劃出破空聲,將圍攻他計程車兵放倒。綏安找準時機靠近,撿起地上的大刀,眼見一個士兵要從身後砍向明淵,綏安立即費力的舉刀格擋。
大刀太重,她力氣不敵,於是抬腳踹向士兵下體,士兵慘叫一聲,手上卸力,綏安的刀順勢劈下,滾燙的鮮血呲了她一臉。
明淵推開綏安,兩人對視一眼,多年的默契讓他們不必言語,綏安立刻轉身衝向宮門,明淵揮劍攔住跟著她計程車兵。
寥寥幾人跟著衝進去,跟的很緊。綏安藉著漸黑的天色,緊貼在宮牆的陰影處,屏住呼吸。雜亂的腳步聲逼近,只有三人。
她對皇宮的每個角落都爛熟於心,在對方擦肩而過時猛然暴起。刀光閃過,最末尾計程車兵脖子噴出滾燙血漿,灑她一身熱血。
“在這裡!”剩餘兩人迅速散開。左側刀刃劈來帶起風聲,綏安一陣心悸,側滾避開,反手砍向那人膝蓋。
一聲悶響,那士兵慘叫跪地,森森白骨刺破褲管。綏安來不及喘息,右側寒光又至,只能橫刀硬接。劇烈的震動讓她整條手臂發麻,虎口滲出的血染紅了刀柄。
“賤人!”士兵大喊道。
綏安正要抬腳踹向另一人胯下,受傷計程車兵拖著殘腿刺來。她不得不擰身閃避。就這半秒遲滯,右臂驟然劇痛——大刀削過皮肉,裡衣瞬間被血浸透。她咬破嘴唇把痛呼咽回去,借力撞開包圍衝向長廊深處。
身後只剩一個追兵。綏安衝進無人的偏殿,藉著藤蔓爬上宮牆。天色越發昏暗,綏安細聽著雨幕下輕微的腳步聲。
就是現在!她狠狠將大刀砸下,金屬墜地的咣噹聲與慘叫同時響起。綏安跳下宮牆,下意識用手臂支撐,碰到傷處,她眼前發黑,仍踉蹌著撲向倒地的身影,一刀捅進對方胸口,直到底下的身體再無動靜才放開。
冰涼的雨水衝著她的傷,她割下裙襬捆緊右臂,布條眨眼間就透出血色。她擔心再遇到士兵,躲躲藏藏向後宮走去。
路上看到落單逃跑的小宮女,綏安將她拽到牆後,聲音嘶啞:“反賊在哪?”
小宮女驚慌失措,看清面前人的臉時愕然:“公主殿下?您受傷了!”
“反賊在哪!”
“在…在大殿!”綏安轉身就走,小宮女拽住她的衣角,“不!不,公主殿下,你別去!皇上皇后已經沒了!你去你也會死的!”
綏安甩開小宮女,右臂的傷口崩裂,鮮血順著指尖滴落。她彷彿感覺不到,只是朝著議事殿狂奔,手中的大刀越來越沉。小宮女攔不住,跟了兩步又不敢繼續前進。
大殿內瀰漫著濃重的血腥氣,地上暗紅的血池反射著明亮燭光。衛承璟立於龍椅一側,赤甲未卸,肩甲上的獸紋沾著血跡,看起來更加猙獰兇狠。
他單手按劍,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他目光沉沉,掃過殿內堆積的屍體,喉結滾動,壓下翻湧的戾氣,聲音卻平穩:“清點傷亡,歸降者……關押。”
他本想殺。
殿中親衛無聲抱拳,踏著血印疾退而去。
階下幾步,衛穆清一襲素白長衫垂立,袖口濺了斑駁血跡。他微垂著頭,白髮自肩頭滑落,遮住半邊蒼白的臉,唇角緊抿著,指尖摩挲腰間荷包,那裡裝著她送的藥,只剩下一個瓷罐,此刻卻像冰塊,凍的他一呼一吸都是疼。
“哥。”他低喚一聲,嗓音沙啞,“若她真是……”
衛承璟驟然抬手,截斷他的話,甲冑發出輕響,他側首盯住弟弟,眼底血絲如蛛網密佈,在撞上對方充滿擔憂的眼神時,瞳孔微不可察的顫了顫。
他移開視線,閉了閉眼,半晌,才再開口,聲音如冰:“韞玉,你去巡查宮門。”
殿中一少年抱拳而立,眼神亮的驚人,“大哥放心!”他咧嘴一笑,旋身疾馳而去。
殿內重歸死寂,統領的表情太過可怕,下首的屬下無一人敢多言語,只有清理屍體的歸降宮人的腳步聲。
大概是都殺光了,大殿周圍沒有設防。綏安躲在轉角,看見宮人抬著一具具血色白布遮掩的屍體往外走,那垂下手臂上的玄色雲紋護腕是她父皇的暗衛專有。她有些站不穩,忍著淚,提刀進了殿內。
殿內安靜的詭異,她的出現引起眾人的注意,低頭專心運屍體的宮人猛然抬頭,看見她的臉時嚇得倒地,捂著嘴不敢說話。擔架上白布下滾落一具錦衣華服的年輕女性屍體,是她的侍女,穿著她的衣服。
所有人都面對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