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蒼生遙,無妄橋
褚湛從未如此疲倦,頭剛沾枕頭、眼睛一閉就掉進夢裡。
夢裡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霧,找不到任何方向,也尋不著出路,就在他想逃離夢境的時候,遠處傳來了縹緲的童聲。
“蒼生遙,無妄橋。斬九幽,心憂憂,九州大地一鍋粥。你沒米,我沒米,戰亂餓死在一起。”
順著童謠,他走了很久才在黑霧中看到一丁點光亮,隨著走近他在懸空飄著的破油燈下看到一個小男孩。
男孩約莫七八歲的模樣,身著玄色織繡豔紅花紋的衣袍坐在石頭上,頭頂是紮著沖天的發髻,清亮的眸子充滿孩童的天真。
然而,他腳下躺著一具被剖開的屍體,手裡正拿著血淋淋的一節骨頭,
骨頭應該是剛剛從屍體取出來,還滴著血。血很稠,緩慢地滴下,拉出粘稠的血絲。
男孩仔細地審視著手上骨頭,眉頭微微鼓起,似乎有些不滿意,眉宇間是不符合他這個年紀的陰沉。
拿起骨頭放到油燈旁邊繼續看,燈芯嗅到了血的味道,火焰驟然猙獰,叫囂著,如同十萬鬼哭。殺戮、怨氣、屍氣、不甘、貪念,世間各種負面的情緒充斥在火焰中。
眼角掃到光亮邊沿站了個青年,男孩專注的視線終於落在了褚湛身上。沒有驚,沒有喜,對他的出現沒有展現出任何多餘的表情。
“小朋友,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啊?你的家人呢?”
褚湛被那雙天真的眼睛盯著,背脊無端地發寒,明明眼前的是個毛都沒有長齊的小屁孩,偏偏配著血腥的畫面令人發憷,尤其他伸出舌頭舔了舔手上的血,更是令人頭皮發麻。
“你在哪,我就在哪。”見褚湛一臉莫名,小孩沾著血的手指著眼角的淚痣補充道,“我叫無垠。”
“褚湛,我就是你。”
鮮紅的血讓眼角的淚痣越發紅豔。
褚湛尷尬地扯了扯嘴角,這個叫做“無垠”的小男孩的確有一顆和他一模一樣的淚痣。瞧著這個五官,和他小時候的照片也很像,但男孩臉上淚痣的血襯得他天真無邪的笑容格外詭異。
他可沒有這麼嗜血!
“你不信沒關系,反正總有一天你會信的。”無垠收起骨頭站起來,拍拍衣服上的塵土,“我要走了,你和我一起嗎?我帶你去玩。”
我玩你大爺的二舅姥姥!這特麼是哪個不知死活的夢魘,作怪作到了太歲頭上!
褚湛堅決地搖頭,直覺告訴他這個小男孩遠沒有他看上去的那麼簡單,而且夢裡變數太多,稍有不慎就會危及性命。等他出去抓到夢魘,一定要揍得夢魘他媽都不認識!
“那我走了。”
說罷,無垠走進迷霧念念有詞,“第一個,還差……”
忽然想起什麼,他折回來,一臉認真地叮囑褚湛,“你沒有賭運,少打麻將。還有,我不喜歡沈修筠,你離他遠點。”
“巧了,我也不喜歡他,這個你放心。至於麻將,小賭怡情大賭傷身。”
無垠朝褚湛做了個鬼臉,然後帶著他的破油燈消失在迷霧之中。光點消失的瞬間,褚湛被一股強力拉回現實。
窗外蟬鳴鳥叫,陽光正盛。他不適應地抬手遮擋窗外的強光,從枕頭下面摸出手機看的時間。
竟然睡了兩天。
褚湛洗澡換了身衣服,神清氣爽地下樓。
樓下,老頭子躺在躺椅上看書,他穿著無袖的褂子,褂子泛了黃,有些舊。手邊放著一個紫砂壺和一隻紫砂茶杯。
陳磊坐在老頭旁邊,望眼欲穿地看著院子對面的秦皇陵,手裡拿著幾根草把玩。
老頭子見褚湛出現喜上眉梢,放下書就去廚房給他做東西。相比之下,陳磊雖然見著喜,但眉宇間依舊是濃濃的愁。
“這是什麼?”褚湛拎起老頭的書隨便丟在一邊,鳩佔鵲巢,舒服地在躺椅躺下。
“平安扣,以前在秦國人們編平安扣祈禱平安。”
褚湛掃了眼陳磊,拿起老頭子的紫砂壺對著茶嘴喝了口涼茶,“秦國?”
“嗯,秦國。”陳磊編平安扣的手微微停頓,“我們家族世世代代守護帝陵,每隔十年就要進去祭拜,要準備很多東西,這個繩結就是其中之一。每次去秦皇陵祭祀的時候會編平安扣以祈禱家族平安長盛。”
褚湛若有所思地點頭,平心而論,這個平安扣很好看。於是他欺身向前長臂一攬攬住陳磊的肩膀,湊到他面前自我感覺良好,“陳磊,你不會是對我……怕我一覺醒不來,所以……”
“沒有沒有沒有。”陳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否認。他可是個正兒八經的直男,就算他喜歡男人,褚湛這幅鬍子拉渣的模樣還真不符合大眾審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