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位道師先休息,我就在院外,有事吩咐我就行。”嶽平說完,就離開了內院。
他一走,花滿市就立刻在房間外落了一道結界,目光警惕地看著沉伶,“你是誰?為何要混入我們?”
沉伶伸手指了指牧鏡塵,“我是他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什麼時候?怎麼可能!”花滿市一邊說,一邊圍著沉伶轉了兩圈,想從他身上嗅出點妖族的氣息。可是很奇怪,這人明明長得豔麗如狐貍妖,可身上非但沒有半點妖族的氣息,反而帶著濃重莊容的香火氣息,像是沉潤了百年香火的神像。
難道廟宇裡被供奉的神像成仙成的就是他?
“好了,阿市,不可無理。”牧鏡塵在一旁,終於開口。
花滿市退到牧鏡塵身邊,悄聲問,“公子,他真是你的救命恩人嗎?所以你才會雕刻他的雕像?”
雕像?什麼雕像?
花滿市見公子面露疑色,這才想起來公子這次出關後走得匆忙,還沒來得及去那房間看,不知道雕像之事,而他竟然也忘記提醒公子了。
五百年前,花滿市被牧鏡塵從滔天業火之中帶回了現在的桃花林。他醒來,一直跟著公子在桃花林修煉,一修就是百年。百年的時間裡,除了公子的房間他沒敢進,桃花林其他地方都逛得爛熟於心。
牧鏡塵在桃花林時,待得最多的不是他的房間,而是西廂的一個房間,房間內擺滿了牧鏡塵親手雕刻的沉伶雕像,有站立的有坐著的有躺著的有半臥著的,姿勢各異、形態各異、琳琅滿目。
花滿市向公子打聽過這雕像,但公子每每聽完,並不回答,只是目光遠遠望向遠方。花滿市後來才咂摸出來,公子那神色中摻雜著的,是一種可稱作為落寞的情緒。
後來,花滿市第一次從桃花林出來。他驚訝地發現,南方諸島的很多寺廟裡供奉著和桃花林一樣的雕像,他們稱他為烸娘娘。再之後,從南往北、由東向西,供奉烸娘娘的百姓越來越多,他們也稱他為烸神、烸仙。
期間,花滿市漸漸發現,人們供奉神像的原因,其實很大程度上是源於公子。公子帶著他奔走世間行善之時,腰間常常會佩戴一個雕刻的木雕像。因為公子總以鬥笠白衫掩面,百姓並不知其真容,但總見他腰間斜掛的雕像,就把那雕像的樣子記下來供奉了起來。久而久之,他就成了百姓供奉的神像,神廟也越來越多、無處不在。
可以說,烸的神仙形象,幾乎是由公子一點一點給他造起來的。
而從兩百多年前開始,公子的記憶越來越差了。每次出關後,都會忘記很多事,但總是會不由自主地去往那個堆滿了雕像的房間,熟練地雕刻這人的雕像。
再後來,公子的魂魄燃燒得越來越多,靈識也隨之消散了許多。為此,公子想了個辦法,他將自己所有的靈識抽出,鎖在了卷軸中。每次出關,都由花滿市將卷軸給他,歸入過往的靈識。但這也有弊端,靈識被多次重複抽離歸攏後會越來越疏離,即使之後歸入了體內,雖然記憶清晰,但歸回靈識後,當事人也只旁觀者一般,再無親歷之感。
所以,這些被鎖在卷軸中的靈識,唯獨不包括眼前之人。
公子將關於他的靈識單獨抽出,放入腰間常年佩戴的木雕像之中。可惜的是,一百年前,公子重傷昏迷,雕像丟失,再不見蹤影。
後來,公子漸漸忘了他的存在,甚至連那個堆滿雕像的房間都很少去了。花滿市開始時還挺高興,可漸漸發現不對。因為那房間的雕像竟然有增無減。
為了弄清這事,花滿市特地找了一晚蹲守在房間門口,半夜,他看到已經入睡的公子撞邪似地走來,進來房間後蹲在地上雕刻雕像,一邊雕一邊說著模糊不清的胡話,臉上神情錯綜複雜。
那之後,每次公子出關、出門、回來,他都會提醒公子去那房間看一看。即使公子每次都回憶不起來,甚至疑惑地看著他,花滿市也沒有斷過。因為他知道,公子永遠不會忘了他,他只是,還沒想起他。
花滿市相信,終有一天,公子會想起他的。
因此,花滿市不想多嘴其他,解釋道:“他長得跟無相神廟供奉的烸神沉伶一模一樣。您出關那天烸神正好飛升回天。烸神飛升回天後,神廟裡所有的神像都碎了,所有人都忘記了他的模樣,所以現在神廟裡供的都是無相神。”
烸神,那是他行走江湖的另一個名號,也漸漸成為雲笈各城供奉的神像。牧鏡塵對此有印象,可關於神像的模樣,卻全然空白。而花滿市不止記得臉,甚至連他的尊號和名字都記得。
花滿市說話的聲音不輕不重,沉伶也聽了進來。自從他飛升後,無論是去往大荒,還是來永古城,無人記得他是神廟裡供奉的神像。開始時,他曾表露過自己的身份,無人當真,甚至還有人當他是妖。
他是第一個知道他的人。沉伶驚喜,“你記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