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誰小時候沒做過些傻事呢。
長大後,我逐漸拋棄了不切實際的少女妄想,學會了觀察,
學會了用自己的雙眼去感受,學會了用心去思考,不受他人的思想幹擾,去發現這世上的一切真相。
占星術、鍊金術……都是些人類自命不凡的產物,我們認為自身的靈魂永恆不朽,認為還有來世,或者覺得能上天堂度假。
然而這一切都是美好的願景罷了,實際上,人類要比大多數動物脆弱。
我曾看到,一場小病就能摧毀一個意志堅強的漢子,一次不成功的分娩就能讓一對母子撒手人寰。
我看到戲劇中都把戰士的犧牲演得太浪漫了,哪裡有綿長的告別,哪裡有壯烈的呼喊,所謂犧牲,往往都是無聲無息。
我看到戰場上,士兵捱了槍子兒,千錘百煉的身體瞬間崩塌,就像一塊沾了水的破抹布似的,一頭栽倒在地上。
參觀屠宰場時,我看到屠夫用刀抹了公雞的脖子放血,這可憐的小東西都還能撲騰半天才死。
我想,
人類並不比一頭海獅,或者一隻飛蛾高貴多少,都是平凡脆弱的活物、動物罷了,在這弱肉強食的世上掙扎著活下去。
米切拉姨媽病逝的時候,我還很小,
父親拉著我的手站在她的病榻前,安慰我說,
小薩蘭託斯,你的姨媽她不痛苦,神甫說她已經魂歸天堂,去往金色的流水花園享樂。
然而我卻想,一個人死了,她一生的寶貴記憶就這麼被淹沒在黑暗無垠的虛空之海,
像是雨水落入大海,這滴水和周圍的水並沒什麼不同,留不下一絲一毫存在過的痕跡。
這種渺小絕望的感覺實在令人心痛,
米切拉姨媽,一個這麼好的人,曾經教育我要正直,要熱愛的自己的民族,她不嫌棄街頭的乞丐,也不拒絕落魄的窮親戚來找自己借錢。
這麼好的人,因為一場小病就沒了,
消失了。
她去天堂了麼?我不這麼認為。
當一個人死了,
她就什麼也看不到,聽不見,什麼也摸不著,什麼也感覺不到……
與愛她的人和恨她的人都再無干系,
記憶在無盡的虛空當中湮滅,
連哪怕一粒塵埃都沒剩下,
只有永恆的
寂靜。”
達利·艾因富特侯爵是個很好的傾聽者,他耐心地聽著帝皇的傾訴,陪著她眺望夜空中璀璨的星辰,像是一對青春懵懂的少年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