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暮色降下之時,槍炮聲逐漸止歇,一切都已結束,勝利者們興奮的歡呼聲與傷者絕望的呻吟聲混雜在一起,垂死的戰馬倒在地上發出悲慟的嘶鳴。
雙方都派出了救援隊找尋倖存者,他們擦身而過,偶爾還打個招呼,士兵們默契地遵守著道義,一派祥和的景象,而在三小時之前,這些人還在互相殘殺。
附近村舍的住民早已前去遠方避難,不知從哪裡冒出了一些鬼鬼祟祟的身影,他們彎著腰,躡手躡腳地潛入戰場。
達利知道這些人是誰,他們是盜屍者,靠洗劫戰場上的屍體發財致富,父親對這些人嗤之以鼻,認為他們褻瀆了戰士的靈魂。
和這些盜屍者同時造訪的還有兀鷲和食腐烏鴉,它們聞到了死亡的氣味,前來享受盛宴。
盜屍者們貪婪地翻找著屍體的衣袋和行囊,他們專門找尋身著華麗軍裝的軍官屍體下手,摘下項鍊和戒指,用鉗子拔下金牙。
他們洗劫的物件不止是死人,氣息尚存的重傷者也難逃賊手。
公國的一支驃騎兵前來巡視戰場,他們舉槍齊射,一名盜屍者應聲而倒,其他賊人紛紛作鳥獸散。
一片靜寂之中,兩位逃亡者爬下藏身的屋頂,他們小心地沿著戰場的邊緣行走,繼續向公國的腹地前行。
達利剛剛發現一個慘痛的事實,他身上的錢袋在逃命的過程中被弄丟了,很可能是在跌落水中的時候遺失的。
他不敢回到那條河邊尋找錢袋,如果被值守計程車兵誤當成盜屍者,毫無疑問會被立即處死。
只有一條好訊息,追捕他們的憲兵騎士肯定不會再來糾纏了,貴族同盟在這場戰役中損失慘重,只留下一支百餘人的救護隊,戰場周邊的地區已經完全被公國控制。
達利感嘆道:“經此一戰,半島的勢力地圖又該重新繪製了,這裡的邊境劃分肯定有了變化,照這個形勢發展,公國怕是真的能統一半島。”
“我在想……如果父親能早些決定搬到公國就好了。”簡寧憂傷地說,她低著頭,拖著疲憊的身體挪動腳步。
達利的話語中夾雜著些許憤慨:
“他們說父親是叛徒,言之鑿鑿,但我們家族從未宣誓效忠過赫爾比斯伯爵,只是因為我家的領地恰好位於赫爾比斯伯爵領內罷了,這個伯爵領只是半島眾多勢力中的一個,我們從來沒有國家的意識,只知道自己是瓦爾斯塔人,其實我和父親一樣,都是支援半島統一的。”
長途跋涉之後,兩人看到了一個路牌,上面刻著“瓦爾斯塔公國領地”的字樣。
歷經千辛萬苦,這才剛踏出第一步,前路漫漫。
此時的他們一無所有,逃亡者無法在這個陌生的國度生存,他們的目的地是位於公國中心地帶的米德奈特堡,那是一座以公爵家族姓氏命名的要塞都市,也是瓦爾斯塔公國的首都。
與父親通訊的那位公國官員就住在米德奈特堡,那人名叫西蒙·加利埃尼,父親評價他為半島上最優秀的軍事理論家,達利只知道此人身居高位且與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關係密切,除此之外便一無所知,一切都只能等抵達米德奈特堡之後再說。
沒有錢也沒有食物和水,達利不敢在公國的領土上偷竊食物,他還指望在這裡找到生計,如果被抓住關進監獄那就全完了。
他們白天去沿路的住民家乞討食物,渴了就找井水喝,晚上只能餐風露宿,運氣好的時候碰到過願意載他們一段路的馬車。
有些市井混子輕佻地盯著簡寧,他們聲稱願意出錢買她,達利原本先要拔劍教訓他們,但現在他不願多生事端。
艱辛的旅途中,達利盡心盡力地照顧著妹妹,但她還是在路上病倒了,她發了高燒,有些神志不清,時不時地處於昏迷狀態,達利找來一輛被棄置在路邊的手推車推著她。
即將抵達米德奈特堡的那一天,達利感覺自己的身體就快垮掉了,他那復生過的身體只是不易感覺到疲勞,但身體承擔的傷痛完全沒有減輕,他的膝蓋發出令人不安的聲響,鞋子穿壞之後他只能赤著腳,腳很快也被磨破,路上的每一粒碎石對他來說都是痛苦的折磨。
附近地區似乎正在流行時疫,人們見到病人都有些慌張,再也沒人願意用馬車搭載他們。
正午的烈日炙烤大地,達利害怕簡寧支撐不住,他自制了一頂小帳篷為她遮擋陽光,這時她的氣息已經相當微弱,嘴角邊出現了幾處恐怖的糜爛,眼睛緊閉,額頭上佈滿汗珠,這時他已經可以遙望到遠方的要塞牆壁,路人說那裡就是公國的首都米德奈特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