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著記憶。
江瑾賢在宮門口站了一會兒,坤寧宮三個字突然變得模糊起來,原來是眼睛忽然氤氳了水霧。
他痴痴地笑了笑,這才算是他自離開天寧後第一次回到母后的宮殿。那一次被項思羽抓過來所看的,都是假的,他執著地認為都是幻象。
推開坤寧宮的大門,江瑾賢踏步走了進去。
「母后……瑾兒回來了。」江瑾賢輕輕地說著,聲音穿過已經積了灰塵的重重珠簾,猶似春水落湖,片刻後匿藏於天地間。
江瑾賢撫摸著經過的每一樣東西,記憶如潮水般湧上心頭,明明是漆黑一片的宮殿,在他腦海中卻有了色彩。
有菱花窗上貼著新裁的花樣剪紙,細碎的陽光灑在桌案的迎春花上。
父皇的手節骨分明、煞是好看,他將帶著雨露的三月桃花簪進了母后的發裡,和煦的陽光照在他父皇母后的身上。
父皇扭過頭來,含著笑意的眸子裡滿滿是幸福:「瑾兒,你看你母后,簪這個花好不好看?」
皇后寢殿的左窗外種了不少槐樹,四月裡,碧綠的槐葉中藏著許多槐花,花開時節,空氣中也連帶著幾分清甜味道。微風一吹,漫天飛舞,時而落在外面的小湖面上,伴著飛蕩的柳枝,漾起一圈圈漣漪。
槐樹下的石桌上,棋盤中黑白棋子交錯,縱橫廝殺,頃刻之間已分出勝負。
母后面頰微紅,托腮凝眸:「你瞧瞧你這棋路,你的心性還是那樣。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了,沒人勸著你,等你駕崩,那些朝臣記恨你,史書上肯定把你記成暴君!」
「那你是什麼?暴君的寵後?」
母后的臉被父皇的話噎的更紅了。
父皇笑了,笑得一臉無所謂:「好了,我們白頭到老,你陪在我身邊一輩子,有什麼可擔心的。你和我只有組合在一起,才能是天作之合。再說,我們不是有皇子嗎?皇子會給我的功績正名的。」
母后搖了搖頭:「你啊你啊,怎麼能光靠人勸呢,你得改!」
「不改。我就喜歡你管著我。」
日光透過槐葉照射在下方,將三人斑駁的影子拉的細碎,父皇母后四目相對,會意一笑。
他在雨中奔跑,身
後替他打傘的嬤嬤跟不上他,早已遠遠地被落在他身後。
他聽說病中的父皇今日醒了,開啟殿門願意見朝臣了,便趕緊跑來見他。
積水早已將他精緻的錦緞鞋面浸溼,當他跑到乾清宮門前時,已經幾乎成了個水人。
「哎呦!皇子殿下!」父皇身邊的親信宦官吳大監從沒見過這麼狼狽的江瑾賢,「您怎麼跑這兒來了?也不讓嬤嬤打把傘,怎麼成這樣了?」
「快快來偏殿換身衣服,彆著涼了!」
「不要,父皇不見我,我不進去。」他倔強地說道。
吳大監搖了搖頭,只能讓小太監去給江瑾賢打傘。
「吳大監——外面是誰——?」父皇蒼涼且威嚴的聲音傳來,他心下一驚,父皇正值壯年,這一病,竟然讓他虛弱至此!
吳大監自然不敢怠慢,立即答道:「回稟陛下,是皇子殿下。」
「哦——」
殿內傳來動作的聲音,他仰著頭看著殿內,只見殿門開啟了,他的父皇出現在他的面前,雙目血紅地看著他,像一匹發瘋的惡狼。
就像在看一個仇人。
記憶潮起潮落,江瑾賢閉上眼睛,一切歸於寂靜。
「母后,兒子回來了。」
這一次,江瑾賢的聲音不再縹緲,而格外堅定清晰。
「坤寧宮不該被封著,無論如何,您的貢獻絕不該被掩埋於歷史的泥沙下,被時間消磨!」
「是父皇做錯了,他太自私了。他以為固執地封著坤寧宮,封著他的心,將本該屬於我們母子的一切通通奪走,以為這些能夠成為你離開他的補償。」
「他錯了!大錯特錯!」
「我現在是這整個天寧國的主人,就讓我來為你正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