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天是一派洵美而悽壯的天色,金烏似被利箭穿心,涸血淋漓,於一脈青灰色的海天之間捲起漫野滔滔的天火。
血霞糜爛,烈霓滾燙,目及之處是一束燙透青天的火光。火勢如狂龍屠野,熱浪衝雲蔽空,彷彿頃刻間就要漫野爆綻開來,以絕世慘烈的一場盛禮,來超脫這沉屍池的漠漠苦瘠沉屍遍野……
鬼蜮魍魎,業火蓮狂,殺敗世間萬般色相。
此時的鮫人族公主,正在承受來自的父王嚴厲逼迫,她不願冒犯父王的威嚴,更不願看到季強就此沉屍於此,她的內心倍感煎熬,痛不欲生。
“孩兒早已鍾情於他,怎能改變初心,就算是一場孽緣,孩兒也無怨無悔。”
“父王,求求您了,您就饒他一命吧!”
她翻身而起,面朝位於高空面色陰沉似水的鮫人族族長雙膝下跪,連連以首扣地。
萬籟岑寂 ,天地止息的方寸裡,一記接一記的“咚咚”磕首聲悽愴而空落,幽谷鍾謦般迴盪在這間血色虛空。
幾記重叩之後,她如雪似玉的額上現出了一大片紫紅淤痕。膝下沙石鋒利,水葉薄刃一般切入她跪地的膝骨,她伏地的雙手 ,她潦倒頑掙的每一寸雪膚。
鮮血如開敗的蘼荼,在身底朵朵淵積簇綻,如割似錐,深切皮骨,可她卻無心去顧,海天浩大,她痛徹疼徹的心底只容得留下一個人的形影……
傷痕滿身的鮫人族公主,箕跪在一汪粘腥的血泊裡,花容憔悴,月華蒙塵,慢漲氤氳的腥霧與她肌理相連,半邊紅爛的長空驟然間竟開始落雨。
晶瑩的雨滴穿透濃重血霧,瞬間流風啜咽,血籠心城,得以綴染她心底芳菲一抹動人的底色。
她的血色霞霓仿若雷霆鉛雲萬鈞,一記盛怒天決,一瞬轟然擲下,以期瀝洗這血色虛空。
當愛意足夠深重時,以致成為寬說原諒的證詞,奉愛者或許只有將自己重枷死判,才得以從這場悔恨與深情的水火磨折中得到開解超脫。
而今,火劫與情障已雙雙化為命運宿敵,可她總也求不到一個盡頭,命運之神似是猶然未盡興,硬是要將她最後一塊英骨敲打成出極盡悽愴的節韻,以她的血肉梵唱這無常世事。
可她並沒有很多時間去垂問命運的不公,淚潮洶湧的水眸華澤緊緊地鎖定住一個人的形象。
季強!
那個尚不知她心意的男子,依然在昏迷中。望著他那水裾超然英氣勃勃的動人形象。
回想起初次相見的場景,那一日,鮫人族公主接父命,奉命去截殺擅闖東海幾許凡人,沒想到此去之路,原是命運之神以血潤毫,愴然寫定的一簿胭色緣機。
當她在雲海飄渺舒捲之際,波濤蒼茫起伏之時,看到長空深處的那一道修長的身影,便情甘接呈下了那軸屬於她的命旨。
自此,天長水闊,碧海青雲,眉眼毅然,一身戰甲的英氣男子,註定要長久烙做心底的一粒硃砂。
光影紛疊,日華驟烈。
視線暈開的瞬間,眼前頓時清冷冷的鋪開了一軸要她一生都難以忘懷的畫卷。
那是怎樣一幅令她悸動心絃的畫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