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前兩天的順利,清軍也是大意了,知道自己的土壩反斜面很安全,就把大量彈藥提前存放到炮兵陣地近處,也是便於搬運裝填,減少士卒的工作量——
在被明軍炮擊時,如果去後方拿彈藥,要離開土壩的掩護投射面積,就可能被明軍的紅夷大炮轟到。人命關天,炮兵們哪裡肯多冒險,當然要把大量彈藥提前儲存在安全位置了。
所以當這個安全位置被炸時,損失才會那麼慘烈。
七八桶火藥直接被明軍的轟擊殉爆,連帶著旁邊堆放的幾十顆大鐵球和更多的小碎石鐵塊鉛珠,統統胡亂飛濺開來。也多虧了這些火藥不是裝在炮膛裡的,所以氣體爆膨的方向沒有約束,才沒法把鐵球炮彈推得太遠。
但無論怎麼說,彈藥堆附近三十步之內的將士,基本上斷無生理。五六十步之內的,也都是人人帶傷,如果被飛濺的鐵球掃中,那句直接斃命。
佟圖賴本人當時也趕回來視察,不過好歹他沒有站在被命中的彈藥堆附近,最後只是被爆膨的火藥燃氣燻了個黑臉,沒有鎧甲保護的臉上、手上,也都被火藥激起的飛濺沙土迸得處處破皮,入皮三分,幾乎成了輕度麻子臉。
佟圖賴不顧自己滿臉是血,懵逼了數秒後終於慘叫出聲:
“南蠻子用的是臼炮!但是比臼炮準多了!還是開花彈的!這不可能!他們怎麼打這麼準的?
快疏散彈藥!再把大炮轉移!蠻子肯定是精確摸準了我們開火的位置!很快下一輪炮彈還會來的!”
“大人您先撤下去吧,讓末將找軍醫給您敷臉止血!”旁邊的炮兵軍官也擔心這位大人物出事,連忙七手八腳先把他抬下去。隨後才處理炮兵被轟。
清軍連連開始轉移部署,但沒有炮架的重炮要重新裝車何其麻煩,還得先解除火炮上的固定,專門運炮的堅固馬車還得從營地內排程。
而整個過程中,明軍臼炮一直在開火。好幾個清軍炮組被轟得人心惶惶,明明幾盞茶的等待工夫,他們都覺得度日如年。
隨著又有一門火炮被炸傷,不少清軍炮兵終於忍不住了,強行在兵荒馬亂的狀態下攔了幾輛過路的輜重牛車,拿刀架在車伕脖子上,再把車上的押運人員踹翻在地,把車上的物資推到地上,丟得亂七八糟。
被徵用的車伕連連大喊:“我這是給貝子爺營里拉酒肉的,我這車裝不了重炮。”
“少廢話!快拖著咱的炮轉移!不然剁了你!”
清軍炮兵們七手八腳強行把大炮往上扛,足足十幾個士兵生拉硬拽把三千多斤重的東西合力扛上車,又逼著車伕走。然而牛車沒拉出幾步,那羸弱的車廂板就直接被三千多斤的鐵傢伙壓塌了。
車廂垮了一地碎木板,車輪都折了一個,炮筒滾落下來,直接把坐在車子傾斜一側的幾個炮兵壓在下面,被幾千斤的鐵筒一磙壓,頓時七竅飆血五臟盡碎成了肉泥。
“不要慌!不要亂!專門運炮的車馬上就到!不許胡亂截徵糧草車!那些小車扛不住分量!”佟圖賴麾下的炮兵軍官們也只能聲嘶力竭地吼叫指揮,讓屬下安靜,不要做無謂的折騰。
但整個混亂的單方面屠戮的過程,並不會因為他們的鎮定就縮短。整整一刻多鐘的白白挨轟後,清軍紅夷大炮才陸續轉移。
整個過程中,已經有五六門火炮不同程度損毀,不到半個時辰,損失比此前第一天全力強攻時還大了一倍。
佟圖賴被拉下去療傷後,阿濟格也很快得到了訊息,親自去探望瞭解情況,隨後也不得不下令調整炮戰思路,
要求此後炮兵部隊一旦發現明軍有用高拋彈道的開花彈反制,就要儘快調整發射陣地位置,把火炮裝車轉移,不能等明軍校射完成、已經抓到射擊精度後再轉移。
但這麼做後遺症也是很明顯的:清軍每轉移一次陣地,就要重新再摸索開火的精度,重新找彈道。而清軍炮兵是完全沒有彈道學理論知識,沒有數學功底的,一切都靠經驗和手感。
所以換了位置後,再想重新找到開火的距離感,那速度肯定比明軍同行慢了數倍。這就幾乎等於清軍炮兵要防止捱打,只能一被盯上就換地方,一個地方都開不了幾輪有效輸出。
很快,數日之內,阿濟格就不得不放棄了這種消耗性炮戰。
連續數次挫折,讓他只能轉入徹底的被動,估計這個冬天都拿不下南陽城了。
他也不得不把這裡的最新情況,全部回報給多爾袞和多鐸。對於多爾袞,他的目的當然是謝罪,為自己的無能開脫。
而對於多鐸,則是強調“湖廣之敵是明軍最精銳之師,朱樹人全軍中的精兵強將,都被他拖在了南陽、襄陽,所以才推進不力”。
阿濟格當然沒有矇騙多鐸的意思,但他也需要為自己的進展遲緩找回點遮羞布,這是人之常情。
他已經做好了長期圍城消耗張煌言、圍點打援把南陽守軍餓死的準備了。開春之後一旦冰雪消融,水量見漲,他還會考慮蓄水泡城牆根,但這些都是遠水不解近渴,這個冬天是沒法拿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