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朱樹人還補充了一個很重要的點:“自古師出有名,方能上下一心。韃子此番內訌,本意是覺得內訌之後,能跟我大明言和。
如果我大明立刻咄咄逼人,他們便會覺得受到了欺騙,覺得好像是我們大明要侵佔他們的故有疆土似的,從而生出保家衛國、同仇敵愾之心,而不是覺得自己在保護賊贓。到時候十幾萬滿人奮死一戰,我大明士卒傷亡必多。
如若我大明暫緩圖之,一邊虛與委蛇秘密談判,瓦解敵人鬥志。待徐徐找到新的開戰藉口、曲在韃子,到時候再另行師出有名,豈不美哉?
就算我大明有十足的把握克敵,那也要儘量珍惜士卒的性命,能不激怒敵人就不激怒敵人,能不讓敵人同仇敵愾就不讓敵人同仇敵愾。”
朱樹人很清楚,任何時候衛國戰爭計程車氣加成都是高於侵略戰爭的,能防止敵人疊buff就一定要防止。
又不是沒這個條件,何必給自己上難度呢。
而且,朱樹人這番話,只是拿到明面上的大道理,事實上他內心還多存了一個念想:
那就是他憑藉著穿越者的先知先覺,是知道歷史上坐鎮山西的大同總兵姜瓖,後來也背叛過一次清國,扯旗打出大明的旗號。
現在歷史已經被改得面目全非,姜瓖至今還沒發動。但朱樹人覺得,以如今明清形勢之對比,清廷境遇之惡化,姜瓖不至於無動於衷。
之所以還沒動手,說不定是因為直到去年為止、陝西始終沒有平定,所以豪格得親自坐鎮山西、跟陝西的吳三桂扯頭髮呢?
既然豪格都親領重兵就在姜瓖眼皮子跟前,當時的姜瓖當然沒機會造反了,否則豈不是被豪格當場鎮殺?
但現在情況不同了,豪格去年年底已經為了跟多爾袞爭權,回北京打了一仗。他現在得到了權力,是斷然不敢離開北京的。
山西的滿人兵力變得空虛之後,說不定姜瓖就生出異心了呢?
所以,還不如等一手,只要大明這邊及時打探訊息,一聽說姜瓖動手馬上就聲援,兩翼策應一齊發動,不愁屆時韃子不死!
否則以山西的地理閉塞,要是直接打過去,卻等不到內部生變,明軍就得在太行山區艱苦鏖戰了。山西的地形還非常不利於進攻方的後勤補給。
朱樹人覺得這個機會是可以等到的,他願意付出時間。
……
確定了真的要跟韃子虛與委蛇、等待韃子內部進一步的惡化後,大明朝廷也就不叫囂直接擴大北伐的話了。
一方面自己繼續乖乖種田,練兵造武。
反正韃子只剩下四個省的地盤,還都是最北方苦寒之地,種田怎麼都種不過大明,隨著時間推移差距只會越來越大。
另一方面,後方種田歸種田,前方的外交工作上,也必須麻痺韃子,讓他們真的誤以為大明會願意持久和平,才好讓韃子進一步鬆懈。
當然了,雙方也都有顧慮。
大明這邊擔心跟韃子正式和談,會落下賣國的屈辱,顯得大明都沒打算恢復故都了。所以正式的停戰合約肯定是不能留下的。
清國那邊同樣有顧慮,豪格知道自己能掌權,不能一上來就示弱。否則赤果果讓滿人權貴們知道“我殺多爾袞,就是為了議和”,對豪格的威望不利。
雙方都麻桿打狼兩頭怕的情況下,就不約而同選擇了秘密外交,雙方只談,私下裡達成一個君子協定,互相做出一些實質性的動作來保證執行,但絕不留下紙面條約。
這種互相不信任的接觸,當然是非常艱難。你空口白話跟人許諾,對方也不敢信吶。
於是整個過程就拖了好幾個月。
大明這邊自然需要禮部派人去交涉,畢竟禮部分管了藩屬朝貢的工作,等於是古代的外交,吳梅村又只是名士大儒,不懂外交欺詐,好幾次進展無果,
最後朱樹人也只能對他這個名義上的國子監恩師失望了,換了幾個擅長當老六的奸詐小人去跟韃子秘密談判。吳梅村的尚書之位是不用動的,但權力上需要分權架空一部分。
換上識時務知變通的卑鄙小人去談判後,工作很快取得了進展,雙方也各自獲得了維持和平所需的擔保性動作:
雙方君子約定只要對方不作出敵對性動作,就不率先重燃戰火。
而為了讓對方信任,清國這邊,要停止自隆武五年春開始、對朝鮮的軍事壓力,停止對大明在朝鮮新重建的東江鎮的騷擾,預設朝鮮歸附大明。
這等於是讓清在外交上預設那些原本被逼到清廷一側的屬國,棄暗投明回到大明旗下,也算是變相承認大明才對除了雙方以外的其他周邊小國,擁有宗主權。
而大明方面要展示的誠意,是朱樹人保證,會勸諫隆武帝朱常淓,親自去一年多前光復的中都鳳陽,對朱元章留在鳳陽的祖陵祖廟祭告,祭文要顯示“當年甲申之變的兩大元兇首惡,李自成和多爾袞,都已伏誅”,
並且還要附帶宣示他朱常淓已經為崇禎報了仇的,希望崇禎在天之靈也安息。
按說,祭祀崇禎不該去鳳陽,他又不是生於鳳陽,也沒死於鳳陽。但這只是為了把動靜鬧大一點,儀式感正式一點,所以順帶如此。
而一旦大明皇帝祭告先帝的正式詔書流傳天下,這也就等於是變相暗示“為先帝報仇的事兒,已經算是完成了”。雖然還有國土沒有全部光復,但那是另一回事了,不屬於給先帝報仇,一碼歸一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