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隨著兩淮百姓冷靜下來,還是有很多人漸漸認清了跟著大明混的前途,認清了“此大明非彼大明,有了聖君賢相在位,大明跟先帝崇禎在位時那個大明,已經截然不同了,現在的大明是有前途的,值得效忠的大明”。
這個人心的覺醒,是多爾袞最害怕的,比戰場上的任何一場具體慘敗都嚴峻。他不得不稍微積蓄起點力量,就全力把這股想法撲滅!
……
濟爾哈朗原本沒有想那麼深入,被多爾袞反覆強調後,他站在為了大清國的整體利益的角度,倒也不得不承認多爾袞有點道理。
不過隨之而來,就是另一個麻煩。
濟爾哈朗不得不提醒:“縱然要重新開戰,如何鼓舞人心士氣,找到開戰藉口呢?我大清倒是不在乎信義,想殺蠻子便殺蠻子,想南侵便南侵。可終究是已經休戰數年,總要給將士們一個近因。”
南征的最大大義名分,當然是“統一天下,結束內戰”,這是任何改朝換代都能用的。說白了就是為了統一,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隨時想打就打。
但那只是遠因,不是眼前迫在眉睫的近因。要鼓舞好士氣,遠近結合的動機,讓普通士兵都能代入,也是很重要的。
部隊不知道為何而戰,為何此時突然重新打仗,就麻煩了。
尤其是滿八旗已經沒有三年前那麼血性,那些在北京城裡提籠架鳥的社會垃圾已經逐漸變多了,你必須得給他找個原因。
對於這個問題,多爾袞顯然是有備而來,提前想好了。
他直截了當攤牌:“這幾年,南蠻子一直在吸納我大清逃奴!這個理由,隨時都值得用來激起我八旗兒郎同仇敵愾,南征搶回子女玉帛!
至於眼下,就編造一些挑釁摩擦,但說今年夏收或秋收時又有淮北屯戶大批南逃,我大清天兵要追擊抓捕!一旦開戰,後續水到渠成!
至於進兵路線,本王自會慎重,不會再如三年前那般選擇從淮揚直插南京了——當時讓十五弟直插淮揚,無非是看在南明立足未穩,且有內耗,根基不深,挾福潞之爭直搗腹心。最後也因冒進,功虧一簣。
如今南明根基已穩,求快奇襲已無意義,自當以自古南征的兵法正道,爭取徐徐奪上游之利,而後掃平吳越!
或從南陽進兵,破襄陽,或順勢先取信陽淮南之地,全據大別山之險,再步步蠶食,或沿大別山東路,由鳳陽取壽縣、合肥,由淝水巢湖直插江北。這些路線,都好過從淮安、揚州爭邗溝道南下。”
濟爾哈朗看多爾袞能認清三年前的戰略失誤,倒也對他又恢復了一些信心。
確實,從淮安直搗揚州、再從鎮江渡江,那是搶時間時的打法,求一個先聲奪人。自古一旦南北對峙穩住多年後,再要南征,就沒人走這條路的。
爭取上游之利,才是自古南征的正道,只是現在要從長江的最上游、也就是四川地區下手,有些不太可能。
畢竟秦嶺險要徹底在明朝之手,大明在四川地區的統治如今還非常穩固。聽說有可能要升任總督的巡撫方孔炤,也治理百姓很得人心,沒有可乘之機。
四川守將秦良玉也是老成名將,為清軍所忌,唯一美中不足的,只是秦良玉年事已高,聽說這兩年時長重病——隆武三年,秦良玉已經七十四歲高齡了(歷史上還能再活一年多就要老死了)
四川眼下的局面,讓清廷完全沒法下手,何況陝西的吳三桂也還在那兒遊離呢。
多爾袞放棄了揚州路,沒考慮做不到的四川,專注南陽、信陽、合肥三地,說明他好歹穩重了些。
清廷高層內部又磋商了一番,對於再次開戰的大方向,倒是形成了統一。
剩下的只是部署細節、各路軍兵力人事如何分配的問題,都可以商量。
另外,既然要開打,就還得做點內部團結的準備工作。多爾袞就以順治的名義下旨,讓各省督撫送嫡親兒子進京當人質,以便戰時兵權下放時,能更好地掌控挾制地方。
當然,實際操作時,清廷的擬旨官員當然不會這麼鯊臂,直接把真實目的說出來。
所以旨意明面上的文字是這樣的:
“在京官員三品以上,在外官員總督、巡撫、總兵,各送嫡子一人入朝侍衛,以習滿洲禮儀,察試才能,授以任使。”(史實,原文一字不差。唯一的出入是正史上這道旨意下發於順治四年三月,現在拖到了五月)
明面上說是要給督撫們的兒子一個額外考驗升官的機會,不是當人質的。而且在督撫之前,額外加了“在京官員三品以上”,好像主要是針對京官子弟多給個機會,督撫只是捎帶似的。
實際上稍有政治覺悟的都知道:針對督撫才是真,京官不過是個煙霧彈罷了。
旨意下發之後,各地漢人督撫降將自然也都要照辦,尤其是新編入綠營的將領們。
陝西的吳三桂,山西的姜瓖,也都在收到之列。
只不過吳三桂名義上一直不說自己是清臣,位置微妙,收到清廷的示好,一時也難以委決,要不要送吳應熊去北京。
山西的姜瓖卻是已經實打實做了清臣多年,而且他地處清國控制區腹地,也沒得選,只猶豫了幾天,就把嫡長子送去北京。姜瓖的服軟,進一步讓壓力完全到了吳三桂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