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左良玉也是在朱仙鎮大戰之前、號稱擁有精兵二十萬,跟李自成死磕了一仗,結果主力盡喪,只剩幾萬人。
無非歷史上左良玉能一直南逃到武昌,此後數年瘋狂截留商稅鹽稅、劫掠地方,把所有搶劫截留的錢財用於拉壯丁擴軍,最後竟擴張到號稱擁兵“八十萬”。只可惜這八十萬都是烏合之眾,據說戰力還不如他戰前的二十萬老兵,最後歷史上也沒幹出什麼功業。
而如今這一世,因為蝴蝶效應,加上湖廣富庶腹地早就是沉樹人的了,左良玉就算兵敗,也沒法南逃到那麼南方,也不敢挑起內戰跟沉樹人火併,只能是靠著南陽盆地以及南陽以西丘陵地帶,累計加起來兩三個府相對貧窮的地盤,竭澤而漁搜刮自立了。
說白了,左良玉終於成為了一個跟李自成差不多的軍閥,唯一的區別只是左良玉不會扯起反旗,只想保住自己,為自己而戰。
而且左良玉似乎成功跟李自成達成了默契——他不再聽朝廷的話主動打李自成,而李自成只要不來招惹他,他也就不跟李自成敵對。
沉樹人抵達襄陽後,短短几個時辰,就感受到了氛圍的異樣。
面見楊嗣昌之前,他先召見了襄陽知府史惇,以及襄陽參將楊晉爵,跟他們瞭解了最近幾日的周邊軍情近況,就把這些訊息都打探明白了。
隨後,他心中有了腹稿,才去正式拜見楊嗣昌。
……
“閣老別來無……還是保重身體為先吶。”
進入楊嗣昌的行轅後,沉樹人被一路引進臥室拜見,顯然楊嗣昌已經病得不輕了。
沉樹人原本還想客套幾句,但最後看到楊嗣昌滿頭稀疏的白髮,還有斑點皺紋縱橫的臉,那“別來無恙”四個字,就說不出口了,硬生生咽回去。
楊嗣昌聽到動靜,反應依然有些呆滯,雙目渾濁至極,很久才擰過脖子來,看了好一會兒,喉嚨裡咯咯作響,才說出幾句話:
“樹人吶?你總算回來了,悔不聽你之言。老夫見闖賊麾下有羅汝才舊將來降、劉宗敏又北渡黃河,竟覺得機不可失,接旨出戰了。
要是再多拖延一個月,哪怕只拖二十天,拖到你回來再戰,未必是如今這個局面。大不了老夫拼卻一死,再把‘坐視福王、潞王、趙王被滅門而不救’的罪過扛下了,只要最終決戰能贏,多死絕三家藩王,又有什麼好急著救的呢,湖塗啊。
如今老夫與左良玉的兵馬,累計折損了三四萬人,陝西孫傳庭那兒,也折兵兩萬多。加起來六萬官軍,就因為這一戰沒了。
縱使你帶兵回來了,你的部隊,也填補不上這六萬損失的戰力。何況左良玉經此一戰,已經找到藉口,徹底失控了,你後續的日子,不好過啊。”
楊嗣昌說到這兒,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再說下去。
沉樹人察言觀色,卻已經明瞭,知道楊嗣昌這是想點撥他,讓他明白“雖然你打不過李自成了,但你依然得擺出姿態嘗試打一打,否則不好交代,更無法解釋你為什麼停止給張獻忠最後一擊”。
沒辦法,沉樹人早就跟方以智、方孔炤反覆聊過了,加上騎馬趕來的這兩天路上,這番道理他早就想明白了,不用楊嗣昌解釋。
於是他也爽快地大包大攬,直接把話挑明瞭:“閣老放心,學生知道您什麼意思,無非是說,就算學生打不過李自成,但也必須擺出姿態出點力。哪怕只是爭取一場有限的小勝,證明我此番放棄給張獻忠最後一擊、改為帶兵北歸,歸得不虧,也就交代過去了。”
楊嗣昌眼神忽然亮了一些,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他,隨後又釋然:“你……已經想明白這一層了?是你自己想明白的?還是這一路上有高人指點、切磋明白的?
罷了,不管這些了,既然你知道,老夫也不為難你。其實,老夫也幫你想過了,如何才能向陛下交代——
如今再想永久性地解圍開封城,把李自成逐出河南,怕是不容易了,我軍兵力已經太少。唯一可以給陛下加一塊遮羞布的辦法,就是追求暫時解圍開封,或者想辦法把周王和河南高巡撫、陳總兵救援出來,助他們突圍。
最好再設法搜尋一下開封府、歸德府一帶,找找從衛輝、彰德逃出來的潞王、福王、趙王世子等宗室,究竟在何處。如果能把這些宗室救出來,哪怕只是打贏一場突圍戰、隨後地盤就丟失了,陛下那兒也好暫時有個交代。
到時候,此前累計的河南戰敗罪責,老夫和左良玉、孫傳庭自會承擔,跟你無關。你只是來力挽狂瀾,拯救友軍突圍的。
如今方孔炤也被問罪了,老夫先表奏你接替湖廣巡撫,兼撫你原先的轄區。如果真能擊退,說不定將來能升任總督。
老夫已經看過了,天下名將,不是拘泥,就是衰老。指望孫傳庭,怕是也沒多大希望了。大明如果還有救,就在你肩膀上了。
你可願意指揮這一場‘救援河南部分友軍突圍’的戰役?如果敢戰,老夫這就當是上臨終遺表了,保你坐上湖廣巡撫,也好統籌即將到來的惡戰。”
“學生敢不毀家紓難、捨身為國!”沉樹人一臉正氣地答應了楊嗣昌最後一個請求。
楊嗣昌點點頭,讓沉樹人轉告門口服侍疾病的侍女,讓她把監軍萬元吉喊來。
萬元吉跟沉樹人也是老熟人了,沒什麼可說的。楊嗣昌已經病得拿不了筆,就讓萬元吉按他的意思,當著沉樹人的面,把臨終遺表寫了。
寫完之後,楊嗣昌連字都看不清了,就讓萬元吉慢慢誦讀一遍,他只是認真聽著,確認沒問題後,親自哆哆嗦嗦簽了名字,讓萬元吉幫他用印。
沉樹人看得出來,楊嗣昌最後的簽名,筆跡已經歪斜得不成樣子,好在送到北京之後,應該也沒人會介意懷疑筆跡是否是真跡吧。
用完印,楊嗣昌躺回病榻,聲嘶氣喘,已經完全沒力氣再應酬。沉樹人也恭恭敬敬退了出來。
而萬元吉也知道自己後續該投靠誰了,當天午後,派人把楊嗣昌遺表送出去之前,還通知了沉樹人一聲,就像是辦事前先找新領導備桉。
沉樹人也沒敢立刻擺架子,只說“萬監軍自便,這是閣老所命,何必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