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礦山改造一切推進順利、人人用命後,沈樹人身邊那些幕僚協理,也都是徹底服了。
不光宋明德早就心悅誠服,連之前覺得“這幫不識字的粗人無法被感化”的知縣劉民生,態度都扭轉了180度。
這才叫有教無類!
沈樹人卻絲毫沒有沾沾自喜,在結果出來之前,他就已經堅信,採礦環節的改造,必然取得全面勝利,所以他已經提前把精力投注到下一個環節的工業改造上去了。
最近這幾天,他都在琢磨怎麼改良鍊鐵工藝、從爐具和材料上鼓搗點小最佳化呢。
面對劉民生的捧哏,他只是輕描淡寫說:
“民可以樂成,不可以慮始。只要我輩相信自己做的事情對百姓有利,就算百姓暫時不理解,也可以先推行。等他們嚐到好處了,自然也就理解了。這跟有教無類什麼關係。”
這番話一說,劉民生頓時又是啞口無言,完全不知道怎麼接。
他原本是心甘情願來拍馬屁,覺得道臺大人的教化工作做得好。
“有教無類”,那是《論語.衛靈公》裡子曰的話;
但沈樹人以“民可以樂成,不可以慮始”自誇,那就是《商君書》裡商鞅那種法家禽獸的所言了。
劉知縣好歹也是讀聖賢書的,這種惡逆無道之言他怎麼敢接?
沈樹人也懶得跟這種迂腐無用之人廢話,直接讓他不要打擾,今天他還要跟宋明德視察研究冶煉爐具的改良。
劉民生知道自己討不了好,連忙退下緩解尷尬,對頂頭上司也是越來越看不懂了。
他心中不由暗忖:“前幾天還說‘夫濟大事必以人為本’,那是《蜀書.先主傳》上的話。今天又‘擅申、商之法術’,這是《魏書.武帝紀》上的形容。
這沈道臺真是亦正亦邪,深不可測的奇人,世上怎有人能兼具劉備之仁德、曹操之法術?”
……
把不幹正事兒專拍馬屁的庸才趕開後,沈樹人總算可以專心投注到下一件正事兒上。
他跟宋明德琢磨鍊鐵爐具和工藝,也有好幾天了,如今總算有點思路。
前一陣子,礦山整改剛安排好之後,沈樹人初次轉戰、視察鍊鐵工坊時,就頗有幾分驚訝的穿越之感。
雖然他前世讀過李約瑟的《中國科技史》,也知道古代其實就有鍊鐵高爐(跟近代的不是一個東西,工藝配方結構也都不一樣,但至少都有比較高聳的爐腔)
但是近距離親眼觀察了明朝的高爐後,沈樹人還是頗意外於其尺寸和規模。
這大冶鐵山的高爐,已經有兩丈多高了,大約好幾天才能出一爐熔融的鐵,反應速度比近現代爐當然要慢得多——現代高爐快的話六個小時就能出一爐鐵水了。
沈樹人前世是文科生,對於工藝結構細節當然不太懂,他的理解也就停留在《科技史》的層面。
所以觀察了幾天之後,他發現對於爐體結構、工藝流程,他是真心沒辦法改良,也不懂。
唯一能想到的點子,無非是讓工匠們自己想辦法,把爐子造得更高——一直到近代,高爐越高,越容易反應充分,對生產效率和質量也都有提升幫助。
具體怎麼樣能造更高,沈樹人也不懂,但下指標定要求他還是做得到的,具體方法可以慢慢再討論。
除了讓工匠造高,剩下他能想到的就是改良燃料——目前的高爐依然有用木炭為燃料的,也有用煤的。
沈樹人出於穿越者的慣性,當然更建議用煤炭,但宋明德和管煉爐的工匠都勸說,說是木炭煉出來的鐵水雜質更少,更適合進一步鍊鋼,而煤炭鍊鐵只是勝在便宜,煤炭可以直接挖來就用,質量卻不如木炭煉的。
沈樹人剛聽說這一點時,也是一愣,想了一兩天才回想起來,估計是南方的煤質量不好,含磷硫雜質比較多。
如今兵荒馬亂的,他也不可能用山西的優質無煙煤,就算找得到,以明朝的運輸成本也不可能。
想來想去,幾天之後,沈樹人忽然回憶起了一個思路:按照李約瑟在《中國科技史》上的說法,近代高爐是1707年在歐洲出現的,一個主要的區別就是改用了焦炭冶煉鋼鐵。
南方的煤炭質量雖差,但是也可以把煤炭跟木頭燒木炭時那樣、先悶氣不充分燃燒、加工一遍,把很多有機雜質和含硫成分去掉,再用焦炭冶煉,也就可以近似近代高爐的原理了。
如今是1641年,距離1707年其實也就差了60年,當時東西方也沒什麼技術代差,徐光啟等人早就有翻譯引進西方技術,互相取長補短。
所以這事兒完全不用沈樹人去操心結構,他只要把換燃料這個思路點明白,剩下的下面技術人員自己就能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