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著一身略顯寬大的黃白色格子衫,顯然是長姐穿過的,腦袋上扎著沖天辮,不下五六個。
這是自己的親妹妹,裴嵐,小名阿魚。
因為這妮子在女輩中排行老二,而粵語發音中,“二”與“魚”相似,所以久而久之就叫成了“阿魚”。
“阿魚,今天是幾號了?”
裴哲臉上帶著親和的微笑,努力與那個在課堂上打學生手板,號稱女魔頭的裴姓女初中老師重疊在一起。
裴嵐扶著門框,突然一扭頭,衝著院子喊道:“媽!哥放了假,連幾號都記不住了!”
裴哲一臉黑線,萬萬沒想到重生第一天,就被自己的親妹妹背刺了一刀。
他只是想再次確認一下日期,畢竟二十多載的流年回溯,時光早已磨滅了太多記憶。
穿上白色的確良襯衫,趿上一雙土黃色橡膠人字拖,裴哲來到柴院。
母親張紅玉坐在小板凳,剁著紅薯藤,給家裡新抓的小豬熬飼料。
如今的張紅玉也才四十出頭,原本清秀耐看臉,不經意間爬上了依稀可見的魚尾紋。
妹妹裴嵐繼承了母親的優秀基因,十幾歲就出落得嬌俏可人,而裴哲大概遺傳了那坑兒老爹居多,身形高大,十八歲的骨骼還未徹底定型,已經有了一米八的個頭。
裴哲不怨裴建安下海失敗,卻無法原諒他的拋妻棄子,幾年之後再狼狽而歸。
這關鍵幾年,裴哲和裴嵐是母親張紅玉一人含辛茹苦,拉扯著渡過難關。
前世,母親日夜心憂,操持家務,年不到六十就已滿頭灰髮,積勞而疾。
“媽!”
裴哲眼神有些朦朧,艱難地叫了一聲。
再來一世,他不想再體驗一次子欲養而親不待的苦楚。
張紅玉手中忙活,並沒有察覺,說:“一會吃完早飯,去大伯那取幾袋穀子碾了,穀糠放家裡餵豬,再給你爺爺奶奶送點米。”
“嗯,知道了!”
裴哲很快斂去複雜的情緒,默默蹲在鋪滿青石板的天井中洗漱。
破了洞都不捨得換的毛巾,鋁殼的中華牙膏,白搪瓷漱口缸子,印著大紅雙喜臉盆……
每一樣都透著九零年代物資貧乏,和鄉下生活質樸氣息。
透過臉盆架上的小方鏡,他得以再次看清自己年輕的容貌。
模樣算得上週正,濃眉大眼、鼻樑高挺、板寸的頭髮聳立,面板因經常日曬,呈健康的古銅色。
而那歷經歲月滄桑,平靜而深邃的眼神,讓整個人看起來精神而凌厲……
廚房裡,裴哲端上白米粥,餐桌上擺著的一盤油炸魚鮮,一碟鹽焗小蝦米,再往粥裡舀上一塊豆腐乳。
早已吃膩山珍海味大魚大肉的他,食指大動,吃得滿嘴流香四溢。
家鄉所在的桐溪縣地處南粵,依山傍海,農村日子雖然清苦,與市裡生活天差地別,卻吃的一點不愁。
正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隨便下海摟點海鮮貝螺,想餓死都難,而如今可是九十年代,這些海鮮絕對是純野生無汙染。
“哥,你餓死鬼投胎嗎?”裴嵐瞪著大眼睛,一臉驚愕。
“不許跟你哥這樣說話……”
裴哲用筷子敲掉她扒拉魚鮮找配菜的壞習慣,白看一眼,“還有,能不能把你的髮型換一下,難看死了!”
眼前這小妮子都不知道哪部電視劇學來的審美,七彩的頭繩紮了五六個髮辮,跟個傻姑似的。
裴嵐聽後撅著嘴,同樣大翻白眼,四目相對。
用過早飯,裴哲緩緩走出柴院,去往隔壁的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