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仲夏的夜晚,街道上的路燈,總是簇擁著無數的飛蚊。
尤其是弄堂裡更甚,這裡燈光與陰影交織,野狗野貓竄動撕咬。
一個穿著海市神荼二中校服的少年,騎著老舊的腳踏車在巷子裡穿行。
腳踏車騎行的哐當哐當的聲音,與旁邊窗戶裡傳出的炒菜聲,和孩子們的哭鬧交織在一起,平添幾分生活氣。
迎面拐角一個人挑著一擔貨架撞入眼簾,少年立即剎車,以一隻腳支著地面,靠邊讓路。
那人走入光亮裡,自也是看清楚了少年,只聽他說道:“小矩子,你爺爺在門口拿著鞭子等你嘞!”
少年當然認得他,他是弄堂另一邊的鞋匠,每天都要去前門街給人擦皮鞋和修皮鞋。
聽了鞋匠的話後,少年心裡一緊,嘴上卻不在意的說道:“只是挨一下打而已,就當是撓癢了。”
“嘿嘿,上一次也不知道誰嗚嗚的哭。”
這鞋匠的話一出,少年就不出聲了,臉上有些發燒,上一次被打,他不但哭了,還寫了保證書,並在院子裡大聲的念,保證不會再去打架了。
他想說上一次實在是太疼了,沒有忍住。
這一次,他心中已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忍住。
他重新騎上腳踏車,吱吱呀呀的來到了自家的門前,左邊的院門的門柱上釘著一塊藍色帶鏽的門牌,上面寫著西城神荼社青衣巷十四號。
右邊的則是掛著一塊長的木牌,上面刻著——裴氏斬詭劍堂。
海市這一座城是當年開海之後發展起來,經過近百年的風雨,一個小漁村終於發展成了一個舉世聞名的大都市。
曾經這一條巷子裡的住的人,都是一些在官府裡做一些不潔之事的人,比如仵作、斂屍人、劊子手、神婆、巫漢、扎紙店、棺材鋪等,當時官家規定這些人都住這裡,而且這些人只能夠穿青衣,所以這一條巷子原本的名字慢慢的被‘青衣巷’取代了。
直到新時代,這個大家嘴裡的青衣巷,正式的被官方命名了。
因為時代的發展,官家也不再約束從事這些事的人必須住在這裡,而住在這青衣巷的人,有些不願意再從事祖宗的行當,所以這一條巷子也不再像百年前那樣的風格明顯,但是總歸是還有所傳承,有所保留的。
剛才那一個鞋匠,祖上就是斂屍的,據說經他祖上斂過的屍,少有詐屍的,無論死前多麼的痛苦,無論死後留下來的表情多麼怨恨,多麼讓人恐懼,在他收斂過之後,都是會很安詳。
西城區、神荼社、青衣巷十四,從祖上起就是一座劍堂。
只是這一座劍堂與別的劍館有所不同,它不傳授搏殺的劍術,而是一座為人們斬卻不潔的場所。
少年在門口停下了車子,門是開著的,門口有燈,他一眼就看到站在廊簷下的老人。
老人很高大,名叫裴接陽,因在曾是家中排行第四,所以又叫裴四,或者裴老四,但更多的人都喊他為四爺。
裴四爺手裡拿著一卷繩子,看著從外面回來的孫子。
這孫子,名叫裴矩,才高一,已經長了一副高瘦的身子骨,大概是因為從小練劍,又性格義氣開朗,從小到大打架就沒有停過,為此裴四爺沒少被請去開家長會,每被請一次家長,裴矩便要挨一次打。
裴矩的推車子的腳步有點遲疑,嘴裡卻是說道:“爺爺,老師留著我們在學校裡寫了一會兒作業,所以回來的晚了。”
“呵,你爺爺還沒有老糊塗,把車停好。”廊簷下的老人帶著幾分嘲諷的說道。
裴矩還想狡辯,卻看到爺爺站在陰影之中,那一雙如寒星的雙眼,到嘴的話便又縮了回去。
他那要想狡辯的心立即消失了,將腳踏車停好,書包放下,來到爺爺面前,喊道:“爺爺,我去幫你做飯吧!”
“飯先不吃,先給你吃點麵條。”爺爺的聲音有點硬。
裴四爺說完手裡已經拿著一根尼龍繩走了過來,說道:“把衣服脫了。”
裴矩很不情願脫了上衣,露出身上那雖然精瘦,卻很結實的上半身來。
然後又伸出了雙手,裴四爺將他的手捆上,又將繩子一端甩掛到旁邊的鋼管搭的葡萄架,將他的雙手吊起。
他沒有再爭辯,因為他很清楚,爺爺必定是從哪裡得到了準確的訊息,要不然的話不會這樣生氣。
裴四爺轉身,從廊簷下的椅子上面,拿出一根竹枝,竹枝細長細長的,帶著綠色,顯然是新折下來的。
“爺爺,我錯了,可不可以留著下一次再打。”裴矩立即開口表示自己認識到了錯誤,求饒著。
裴四爺沒有理會,直接手中的竹枝已經揚起,抽打而下,竹條劃過虛空帶出“咻”的聲音。
“啪”的一聲落在了裴矩的胸膛,從左胸膛拉到右肋處,立即劃出了一條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