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浩帶領手下返回鋪子,呈虎顫抖著身子,先是看了看落在路旁的長刀,又看了看遠處集市聚集的流民,最後還是蹣跚地沿小道離去。
始終在一旁觀看的溫俞,也順著小道回返。
兩人同途同歸,住的地方是一處簡樸民宅,溫俞是認識呈虎的。雖說兩人來歷不同,但住宅之處十分靠近,算是鄰里,在苦茶頗為偏僻之地,倒也清靜。
呈虎之前撒謊了,他的確有個十多歲的小兒子。至於上有老,就沒這回事了。畢竟災禍如此突然,就算還有其他親人,恐怕都沒辦法接回。
院牆不高,溫俞看著呈虎抱住小兒子的腦袋,痛哭流涕,最後安頓孩子節省著吃些糧食,又隻身離開小屋。
他站在木門外,悲從中來,雙手捂住臉頰,不住氣地嗚咽。淚水從下巴滲出,聲音哽咽。
官鋪的職位不低,俸祿也不錯,重點是其靠山貿易使,地位很高,有許多商賈願意結交。
平日的交流商貿,吃喝一些倒也無所謂,呈虎此次犯了大忌,在靈植收購上動手腳。甄浩說的沒錯,看在多年的交情上,不殺他已是開恩。
可沒這份差事,就算呈虎有些積蓄,也堅持不了太久。何況現在世道紛擾,誰知道明日是怎樣的光景,還得未雨綢繆才是。
一箇中年男子,大白天孤楞楞地站在門前痛苦,想必對之前的鬼迷心竅後悔急了。
過了許久,呈虎才抹了一把臉,將淚痕擦掉,剛巧看到路旁的溫俞。
他勉強一笑,卑微地點點頭,朝那邊熱鬧而喧囂的集市去了。
溫俞面無表情,就看著呈虎身影消失在道路盡頭。
他知曉對方想法,曾經自以為是,幻想著富貴滿堂的傢伙,不得已加入那群流民的隊伍。
如今訊息還沒傳開,呈虎或許能依靠他多年的經驗找個不錯的活,可等到官鋪那邊通告,稍一打聽,誰敢收留一位犯事的人員,還想不想在苦茶混了。
但對於呈虎的選擇,溫俞反倒覺得心中一暖。
敢死,敢拋棄兒子,不算什麼。
敢活著,能迷途知返,為親人撕下那虛榮,踏實地尋求活路,還不算差,有藥可救。
溫俞拿出路邊買的熱包子,從牆側遞了進去。
孩子見是隔壁叔叔給的,倒也不疑有他,開心的接了過去,並說聲感謝。
這亂世中,人人自危,朝不保夕,信任已是最難得的東西。能在這片最後的樂土,找份營生,養活家人,就已是最大的幸福。
溫俞終於推開自家大門,內屋有一位賢惠的女子,面帶笑容的望向他。
內屋旁有棵碩大柳樹,陰惻惻的,整個屋子顯得有些漆黑。
女子臉白的嚇人,塗著濃濃腮紅,眼線與嘴唇紅的如同血液,陰氣沉沉的面孔,露出詭異微笑。
溫俞卻絲毫沒有察覺,反倒是露出溫柔微笑。
“隔壁家的呈虎有些鬼迷心竅了,竟然犯下大事,幸虧改過自新。”
身子再度靠近,能看到屋內木桌上擺放著一副靈牌,上面寫著:“亡妻茹惠”,有一香爐祭拜,煙霧繚繞。
溫俞進屋後纏住妻子的手,向黑暗中行去。
只剩幾句閒言碎語的抱怨。
“這亂世啊,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
“放心,有我在,必定能保護你。”
“這是集市買的包子,趁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