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越來越重,屍首和頭顱,還有似乎永遠醒不來的食客,飯館像一鍋用溫火煲著的血肉模糊湯。
“怎麼一個進出的人都沒有?”清子楚芥擦乾眼淚,顧不上這些食客,也不敢報官,拖著楚雄希佑的屍首上馬車。
街頭只剩下三三兩兩晚歸的行人,還有幾個醉鬼倒在路邊。這是一片民間坊巷建築,結構與漆色都近似,過節又都掛起大紅燈籠,來串門的親戚朋友搞不好都會認錯門。
清子揉了揉眼睛,看到左首不遠處,有一間和飯館一模一樣的門面,站在門口攔客人告知打烊的小二正是剛才那個小二。“難道是我們走錯了飯館?”清子回頭看出來的大門,門面成了一間民宅,隔著照壁,一片死寂,空氣中仍飄著迷香氣,已經由濃轉淡。
不敢探究,也不知人販集團的首腦在希佑死後還會不會追殺他們。楚芥架馬車一路南奔,直到馬跑不動了,三人才在野外露天歇息。楚芥打算回老家土葬父親,藍彩妮纏著清子上少林找父親。清子楚芥身心疲累,有一搭沒一搭說了幾句,任憑藍彩妮吵嚷,很快就睡去了。
翌日,楚芥早早將清子喚醒,繼續趕路。清子掏出希佑的包裹,幾套換洗僧衣,一封信一本古書還有些銀兩,心中稍安。開啟古書,是彩繪本,映入眼簾的竟是男女交媾的春宮圖,這些男女每一幅相貌都不同,但都是面板稍黑,不似中國人,旁邊還注有梵文。
“這是什麼,他們幹嘛擺這麼奇怪的姿勢?”藍彩妮被馬車顛醒,坐在清子背後,揉著睡眼,倚著清子肩膀問道。
清子趕忙把書合上,藏入懷裡,腦子有點亂,他決不信希佑是會藏春宮圖四處走動的人,一定有什麼目的或是哪裡出了差錯。
馬車又跑不動,清子算來此處已經離事發地很遠,就摸到鎮上買食物,還把希佑的僧衣改小穿到身上。他對楚芥道:“盤纏足夠我們一起去少林寺。”
楚芥兩眼放光,驟然又黯淡,語含憤世嫉俗之情,道:“少林寺收徒向來嚴謹苛刻,權貴子弟都不能隨便入門拜師,怎麼會收我一個賣藝的?”
清子道:“藍彩妮的父親不也在少林麼,有希佑的信,再送點錢,託點關係,總可以的。”
楚芥哼了一聲,顯然不抱希望。藍彩妮也道:“我是去少林帶爹爹回家的!”
三人拾柴火火化希佑。他們沒經驗,又怕引來什麼人,火焰燒不旺,屍體都是焦臭味,三人就一直往火堆添柴火,倒像是在烤人肉吃。看到希佑死後,自己又讓他遭這種罪,清子忍不住眼眶又紅了。火苗照在楚芥臉上,陰晴不定,不知在想些什麼。
吹來一陣風把骨灰吹散不少,清子慌了,撲上去收骨灰,直燙手。他看到有一塊人心形狀的紅色結晶一直燒不化,聽說得道高僧死後都會留下舍利子。清子小心翼翼的包好。
三人又趕到鎮裡為楚雄挑一幅上好的棺材裝殮。因為要分手,不知何時再見,又沒了說話的興致,累得早早睡了。
翌日醒來,楚芥不在身邊,藍彩妮正流著口水。馬車不見了?清子收拾包裹,希佑推薦他去少林寺的信沒了!連銀兩也全沒了!清子的心猛地往下沉,他把全身上下翻了兩遍,最後徹底絕望,心中發涼,頹癱坐倒。
清子心中鬱結難平,憤怨難當,實在不能相信被第一段友情欺騙的事實,那個楚芥,頂替結義兄弟去做和尚了!
悽風撲面,豔陽成霜。清子想到楚芥拉著父親的棺材應該行不遠,他邁開腿朝南追,一個分岔口,兩個、三個分岔口……街上行著車輪,地上道道碾痕,靈車雖然顯眼,卻無人見過,自己追錯了方向,楚芥居然如此不孝,不將父親葬在家鄉,而是直接去了少林寺!
清子銜恨怨誹,惶惶忽忽走一陣,失魂落魄坐在路邊一會兒:“現在應該去哪裡?繼續北上少林寺揭發楚芥,可手上一點證據都沒有,最重要是路途太過遙遠,拖著一個累贅,走得到麼。回鄉麼,丟不起這個臉,家裡人都以為我去當道士了,會受到鄰里恥笑的……”清子已經沒有勇氣再想了。
藍彩妮氣喘吁吁追上來,小臉一陣白一陣紅,道:“我以為清子哥哥撇下我一個人走了。”她提也不提楚芥,有他沒他無所謂。
“誰是你哥哥了!”清子將氣撒在藍彩妮身上,陰魂不散真討厭,自己又沒責任照顧她。
藍彩妮扁著嘴,杵在原地,見清子自顧自走掉,她又堅持了一小會兒,清子越走越遠,她又跑上去跟著清子。
這時,有三個和尚走過來,為首一人道:“小老弟,湊份子不?”
清子是知道的,和尚道士做法事,最基礎的是四人配置。一些小廟觀的和尚道士平時做其它營生,有出單時,由領頭的再召集起來。今天其中一個家有急事,領頭的病急亂投醫,路上找到面相清秀的清子。
清子順杆子往上爬,商量好價錢,他對藍彩妮道:“我去做法事賺錢,然後給你買吃的。”清子決定甩掉藍彩妮。
藍彩妮急道:“我也去看熱鬧。”
“不行,和尚做法事,家屬不能觀禮。你是我妹妹啊。”
“那我在這裡等!”
清子隨三個和尚進一個土財主家裡,是小妾生子滿月的法事。小妾下巴尖削,給人刻薄的印象。正妻滿臉素黃,似生了長久醫治不好的病。她身邊站著的兒子,腦袋挺大,五官稀鬆平常,前額扁平,眉宇分的較開,身體微胖,給人傻頭傻腦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