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確如此。”法師的聲音有些飄忽。
“那顆星球被短暫地拉進了亞空間,時間在那失去了其本身的意義。普利亞德中士的頭盔記錄了持續三百年不間斷的呼叫,一分鐘一次。根據動力甲本身的伺服器記錄,他一共攀登了四百一十三年又兩個月零五天。”
帝皇在上啊。
吉瓦多倫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驚訝地發現自己的聲音居然能夠顯得如此乾啞:“他是怎麼做到的?”
“我也不清楚這件事,吉瓦多倫,坦誠地講,他應該在攀登的第二百年就因為亞空間風暴而死去——他的頭盔記錄下了一些普利亞德中士的低語,他曾抱怨過幾句該死的風。但根據我的推測,那不是風。”
“你明白嗎?他拒絕了死亡。”
法師輕輕地說:“然後,在那沒有補給、沒有回應、沒有同伴的攀登持續了足足四百一十三年又兩個月零五天後,普利亞德中士完成了他的任務。確切地說,是完成了你們的任務。他將地表掃描器插入了山頂,直到死,他都沒有呼喊我的名字。”
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揹著手,在昏暗的房間內踱步:“死得其所,是的,的確死得其所。可是,只要他喊出那麼一聲”
何慎言的聲音聽上去無比困惑:“我都能接收到他的訊號——我就能將他帶回來。不僅僅是他,達摩克里斯小隊的其他成員同樣如此。沒有一人選擇呼喚我的名字。”
“我來此,是想讓你為我解答這個問題,吉瓦多倫。”
在一陣長長的沉默過後,吉瓦多倫回答道:“我說不上來原因,大人。普利亞德中士究竟為何能以自己本身的意志拒絕死亡,我想或許沒有人能明白。但我或許能揣測到一點他們為何會選擇不去呼喚您的名字。”
“為什麼呢?”
“因為和您比起來,我們的生命微不足道。”吉瓦多倫極其認真地說。
“我們每個人的生命都是帝皇的貨幣——您不在其中,如果您真的是,那也一定是價值連城且絕對不會被交易出去的那一款。我們早在成為阿斯塔特之時就已知曉了本身的命運,不過是死亡而已,又有何懼?”
“我們唯一懼怕的或許只有這件事。即,我們的死亡本身,無法兌換成同等的價值——一個阿斯塔特在死前殺了五個叛徒,很好,他死得其所。殺了二十個,他有資格進入戰團的歷史,名字會被傳唱”
“而普利亞德中士”吉瓦多倫說得很慢,非常慢。“他是我們的楷模。”
何慎言幾乎嘆息出聲。
愚蠢。
在他的價值觀看來,這群阿斯塔特彷彿都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愚蠢,甚至蠢得無可救藥。他們有無數次生還的希望,卻偏偏選擇最為嚴苛的道路。
但是他必須這麼說,是的,他必須——“吉瓦多倫,我敬佩你們。”
吉瓦多倫聽見何慎言的聲音,看見他閃閃發光的金色雙眸:“你說的不錯,普利亞德中士是我們的楷模。”
“來吧,吉瓦多倫士官,我有一件東西要給你看看。”
藍光閃過,他們出現在一個明亮的房間內部。吉瓦多倫凝視著他面前的那副動力甲,有些出神。
鐵灰色為主體,白色的肩甲幾乎已經掉色成為黑色,紅色的鑲邊也殘破不堪。胸口處代表帝國的金色天鷹依舊完好,但也顯得破敗不堪。
右肩處的鋼鐵之蛇戰團徽記亦是如此,幾乎已經磨滅到看不出來。腰間掛著一把動力劍和一根海洋之矛,爆彈槍和備用的三個彈匣在右側大腿處完完整整地掛著。
“這是?”
“這是普利亞德中士的盔甲,吉瓦多倫。”
彷彿是為了印證他的話似的,那盔甲的目鏡在嗡的一聲後亮了起來。吉瓦多倫猛然握緊右拳,後退兩步,大吃一驚。
“這他?!”
“放輕鬆。”何慎言說道。“普利亞德中士本人的確結束了他的服役,但他的盔甲似乎並不願意。”
“坦白來說,船上諸位修士都有自己的盔甲,唯獨你的動力甲太過老舊了,吉瓦多倫所以,你是否願意繼承普利亞德中士的動力甲?”
他的聲音裡帶著笑意:“我們必須要尊敬機魂啊,吉瓦多倫士官。”
吉瓦多倫走上前去,拿起頭盔,在猩紅的目鏡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恍惚之間,他的肩膀似乎被人輕輕拍了一下。
“我明白了。”吉瓦多倫低聲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