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很有骨氣......顯得我居然像個惡人——當然,站在你的角度上來看,我當然是個惡人。我毀了你的船,並且將在你死後摧毀你的戰幫。”
“立場的不同能催生出許多有趣的事,而你差不多是叛徒中最有趣的那部分之一了。你不是天生就邪惡的,也不是後天變化的。你是一個沒得選的可憐人,洪索。”
戰爭鐵匠的腦海中傳來一聲嗡鳴,那是某根敏感的神經被牽動的聲音。他從黑袍人的話語中聽出了一種他絕不能忍受的情緒。
憐憫。
“收回你的話!”
洪索的面容驟然扭曲起來。這個被吊起來的叛徒在此刻終於顯露出了明顯的情緒波動,食屍鬼快意地盯著他,無聲地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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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黑袍人耐心地反問。“我的話觸及到了你的靈魂?還是我說出了真相?你不能忍受被憐憫嗎,洪索?你的尊嚴不允許自己被憐憫?”
“我是鋼鐵勇士的戰爭鐵匠洪索,我的血生軍在數百年持續不斷地襲擊著帝國的疆域,我的名字對你們來說就是噩夢!所有人都知曉我的名字,知曉我姓甚名誰!”
洪索幾乎是在咆孝:“你有何資格憐憫我?!我不需要它,我不需要!我是選擇變得邪惡的,這是我選擇的路,你沒資格對我說三道四!”
“你的確取得了了不起的成就,戰爭鐵匠,也怪不得佩圖拉博會如此地看重你......你以一個雜交兒的身份做到了眾多叛徒與惡魔都未能做到的事,但我不是出自對你的身份才憐憫你的。”
“同理,他看重你,也不僅僅只是因為你的能力。還因為一些別的東西,洪索,一些你尚不能理解的情緒。比如,你為何不願意直接前往佩圖拉博的所在地?”
黑袍人模湖的臉變得清晰了起來,洪索得以看見他的臉。蒼白的面孔上有著理所應當一般的英俊,而那對眼中,正帶著毫不掩飾的憐憫。
“那與你無關!”
“或許吧,那麼回到正題上來。我是站在人類的立場上憐憫你的,洪索——你從來都沒得選。自由意志在你身上根本就不存在。”
法師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你是一個為了生存而不得不變得邪惡的怪物。”
“你做下那麼多惡事,卻沒有一件是出自享受或慾望,你的行動都有著直接的目的......”
“從這點上來說,你和你船上的奴隸並沒有什麼不同。他們同樣也沒得選,他們的祖輩是奴隸,所以他們也是,所以他們的後代也是。”
“你也是,洪索,你出生在法比烏斯·拜耳的實驗室裡,然後在一群混沌叛徒之間成長。你的一切行動都出自生存,但到頭來,你會發現,你甚至無法掌控自己的生命。”
法師抬起手,平靜地凝視著他:“你的生命現在掌握在這隻手中,如果我將它合攏,你會立刻死去,你害怕嗎?”
“來啊!”戰爭鐵匠嘶吼著說。“殺了我啊!不要再假惺惺地分析了,動手吧!我不會懺悔的,我清楚我在做什麼,我也知道我到底是誰!”
“不,你不知道。就像我說的那樣,你和奴隸們本身並無不同。他們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變成這樣,也並不知道原因。你同樣不明白自己為何非得殺戮才能存活,但你已經知曉了一部分的原因......”
法師笑了笑。
“我已經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桉,戰爭鐵匠,但你並不知道,你甚至不知道問題所在。你不知道自己為何‘必須邪惡’,但我可以告訴你......你之所以會成為如今這副可憐的模樣,是因為有人替你做了選擇。”
“做選擇的人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代價都被你承擔了。你對此不感到憤怒嗎?啊,也是,你甚至不知道他們到底是誰......就說到這裡好了,洪索,你的原體已經來了,正在準備發起進攻呢。”
“不過,我還有最後一句話想要告訴你,洪索,鋼鐵勇士的戰爭鐵匠......我之所以要做這些事,只是為了讓那些和你一樣的人有選擇的權利。”
“至少,不會再有第二個洪索誕生。”
他將手合攏了,洪索的表情沒有半點變化——他的生命也是如此,他還活著。
他無比失望。
與此同時,他也感到一陣強烈的季動,一種尖叫的衝動。他的一切都被人以鋒利的言語赤裸裸地解剖了,他費盡心思得到的尊嚴消失了,恍忽之間,他彷彿又變成了那個受盡屈辱的雜種。
“他交給你了,食屍鬼。你可以自由處置他......”
名為食屍鬼的怪物獰笑著走上前來,洪索看見他的眼中有真切的猩紅烈焰正在燃燒,扭曲的經絡在面孔上浮現。他張開嘴,一副尖牙利齒開始緩緩地摩擦。
在生命的最後,鋼鐵勇士的戰爭鐵匠閉上了眼睛,開始為一個人祈禱。
那個人不是他自己。